林渊在后来才知道, 赵高严守门禁的古怪习性, 是因为儿时的一次意外。
他在邯郸时曾有两个弟弟, 一次夜出贪玩误闯庭院,他的三弟被当作窃贼抓了起来,被主人家乱棍打得半死。
而他和他的二弟,赵成,就那样哆嗦着缩在墙角, 想阻止却阻止不了。
最后他们回家, 叫来了母亲, 她向那些持着铁棍的凶恶之徒乞求着,解释着, 这才好不容易把三弟领了回去。
可那两条腿早已被打得血肉模糊,再没了救治的希望。
他的弟弟就那样在榻上翻来滚去的呻/吟着, 疼痛难忍,而他们没钱,只能将随处可见的艾叶烧成碳, 按在伤口上, 再用粗布扎绑固定住,如此惶惶地度过一日又一日。
可母亲的日夜祈祷没有起到任何用处, 原本就昏迷不醒的幼弟没过几日就得了伤寒,脸颊滚烫,热度不止, 好不容易花了大半积蓄请来大夫, 却说伤及内里, 病根深种,救不好了。
最后。没有棺椁,就那样入土薄葬。
天际下了蒙蒙的灰雨。夹杂着半路夭折的嚎哭风声。
他们的父亲早已死在长平之战中,几年来只有母亲一人苦苦维持着这个贫寒的家。
势单力薄的,谁也无法去找那些人理论。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不是报仇,那是送死。
他们没钱,没人脉,没权力。
这个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
谁站在制高点上谁就是真理。
林渊直到那时才知道,所谓的规矩从来不过是担心的别名。
那家伙只是不愿出口,将一切挑明。
“你放心,我不会出事的。”
他笑嘻嘻的,一脸没心没肺,“有阿乐在呢,他力气那么大是不是?”
赵高沉声摇了摇头,“阎乐空有力气,并无拳脚。打不过人。”
林渊眨了眨眼,打着小算盘,“那你要不教教他?”
这样他还用不着另外付钱。
“他不是在你百味楼里做工?”
“哪能一直做下去?他都十六了,是该学门功夫好以后保护自己。”
赵高垂下眼,“等我得空再说吧。”
林渊有些奇怪,挠了挠后脑,“我看你挺闲的啊,不是每晚都候着抓我吗?”
赵高:“……”
他抬手弹了下林渊的额头,听得那人哎哟一声,眼里闪过无声的笑意。
“最近朝事众多,并无闲暇。”
他在宫里也有常年的住处,有时要是事情多,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完,便会小住在宫里。要不是林渊在他府上,那小子又这么不让人省心……
赵高摇了摇头,或许他也不会回来。
林渊嘟囔了声,“行吧。”
小别胜新婚,距离产生美,道理他都懂。他才没觉得失落呢。
赵高摸着他头发,滑落至柔软耳旁,轻轻摩挲着小巧耳廓,让林渊微微呼吸急促,被挑逗得有些发痒。
“等过几日,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的面色看来仍平淡无波,可注视的眼眸里却透出了丝温存之意。
是雪夜里难见的一束脉脉微光。
“去哪?”
林渊失神望着他,吞了口唾沫。这意思不会是他理解的……约会吧?
赵高凝眉并未答话,只轻抚说着。
“去了你就知道了。”
林渊那时要是知道赵高要带他去什么地方,绝对会好好精心准备一下,也不至于临时那般仓促失礼!
这家伙,别的不说,卖关子可真他妈一流。
第二日林渊打着哈欠从榻上爬起时,日头已把整座咸阳城都照得明透清耀,窗格里钻进了不少刺亮的光线,半室亮堂。
昨夜他从赵高那回房时,已是疏星淡月三更天。想来还真觉不可思议,两大男人居然就这么凑到了一块。
不过那家伙那么恶劣,要不是他大发慈悲好心收服,估计也没人要他了。
林渊想着,笑了笑。笑意爬上眉梢,如水温软。
泡开了一朵又一朵被甜意皴得泛皱的花。
等到林渊哼着调子踏入客栈时,里头已是人流来往,一派热闹。有不少食客对案相坐聊天谈地无所不说,话语絮絮回响一堂。
小二见掌柜来了,两眼一亮,当即凑了过来,俯在他耳旁轻声嘀咕着,“大当家,楼上来了位贵客,瞧着就不是一般人!您要不去看看?”
林渊眸光一动,“哪间?什么模样?”
“左边第二间,模样长得和咱们秦人不太一样,好看得很,就是……”
那小二无法形容,绞尽脑汁思索着该怎么描述,半晌后猛地一拍头,“对,就是那眼睛,金灿灿的!”
他说着抬眼,却见本在身前的林渊早已抬脚向楼上走去,不由摇了摇头。
希望大掌柜别被吓到才好。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金色的眸子呢。
坐在雅间里的贵客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秦王嬴政跟前的大红人。
顿弱。
他听到嘎吱一声低响,抬眼看向林渊,讶然后半笑了笑,声音磁性,“你来了。”
林渊怔怔地瞧着面前这高鼻深目双瞳鎏金一身红衣的男子,这样貌还真像隔着千山万水的异域之人。
“你认识我?”
“谈不上认识,却有过一面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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