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泛起泪光:“我……我可以吗?”
“当然。”毛草灵握住她粗糙的手,“你不是说,女子也能活出自己的天地吗?这片天地,我们一起开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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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唐返乞的前一夜,毛草灵在驿馆书房写到深夜。
她在写一本新的册子,不是政令,不是史稿,而是一部《女子镜鉴》。开篇写道:
“镜能照形,史能照行。然女子之史,多由男子书写,往往失其本真。今集所见所闻,录女子百态,不为传世,只为存真。”
她写下柳如弦的故事,写下春风楼那些女子的命运,写下乞儿国女子学堂第一个学生的经历,写下后宫那些妃嫔不为人知的悲喜。
写到东方既白,她搁下笔,推开窗。长安城在晨曦中苏醒,炊烟袅袅,市声渐起。
青黛进来为她梳妆,看见桌上一叠厚厚的稿纸,轻声问:“娘娘又是一夜未眠?”
“有些事,不写下来怕会忘记。”毛草灵坐到镜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镜面映出她疲惫但明亮的眼睛,映出窗外渐渐亮起的天光,也仿佛映出那些从未被史册记载的面容——长孙皇后的温婉,柳如弦的坚韧,春风楼姐妹的挣扎,乞儿国女子的期盼。
“娘娘,该启程了。”侍卫在门外禀报。
毛草灵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起身。她将长孙皇后所赠的铜镜小心收好,将《女子镜鉴》的稿纸装入行囊。
马车驶出长安城门时,她回头望去。这座城承载了她最初的无助与挣扎,也见证了她最后的释然与了悟。
“娘娘,柳夫人在后面的马车睡着了。”青黛轻声说,“她昨晚抱着那本旧册子看了很久,又哭又笑。”
毛草灵点头:“让她好好休息。回到乞儿国,还有很多事要做。”
“是。”青黛犹豫了一下,“娘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您这次回国,似乎……放下了什么。”
毛草灵微笑:“不是放下,是看清了。以前总想着要在史册上留下怎样的名声,要让后人如何评说。但现在明白了,史册如镜,能照见的只是表象。真正的镜子在每个人心里——你如何对待那些永远无法被记载的人,如何度过那些永远不会被知晓的时刻,才是真正的史笔。”
马车驶过官道,两旁杨柳新绿,春意盎然。毛草灵闭上眼睛,仿佛看见乞儿国女子学堂的院落里,柳如弦正在教一群女孩弹琴;看见后宫那些妃嫔在新建的书阁中读书论诗;看见市井女子在女子商会中自信地洽谈生意。
这些画面不会被写入正史,但会在口耳相传中,成为另一部历史——一部由女子书写、为女子存真的“镜中青史”。
而她自己,不过是这面镜子前的一个过客,有幸照见过一些真实,也努力让自己成为真实的一部分。
马车渐行渐远,长安城消失在晨雾中。前方是回乞儿国的路,也是继续书写那部无字史书的路。
毛草灵握紧胸前的铜镜,镜面微温,仿佛还留存着长孙皇后手掌的温度,留存着二十三年道观中的沉香,留存着所有在历史夹缝中努力映照真实的女子们的目光。
镜能照形,史能照行。
而心,能照见所有未被言说的光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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