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核讹诈面前,直起腰杆。
李卫民关上窗户,转过身,看着桌上那份刚刚封存的关于“瓦良格”号的档案。
这一次,又是一群无名者。
在那艘如同移动山岳般的巨舰甲板上,在那些拆解下来的精密仪器箱里,藏着多少人的心血?藏着多少人在异国他乡的忍辱负重?
他们是商人,是赌徒,是流氓,是疯子。
他们在世人眼里或许贪婪成性,或许手段卑劣。他们在土耳其的海峡被勒索,在基辅的寒风中被羞辱,在美国舰队的炮口下被威胁。
可是,当那艘船驶入国门的那一刻,当那几十吨图纸变成国家工业血液的那一刻。
他们把所有的荣耀都剥离了,把所有的骂名都背负了,只留下一个干净的、强大的未来给这片土地。
在这份绝密档案的最后一页,有一行小字:所有参与人员,终身不得公开身份,不立传,不授勋。
这是一种何等的孤独?
这又是一种何等的壮烈?
李卫民重新坐回桌前,那一刻,他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要炸开。
那是积压了一个世纪的委屈,也是沉淀了一个世纪的傲骨。
他拔开钢笔的笔帽。
可是笔尖悬在纸上许久,他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按照保密条例,所有关于陈山、关于破冰船撞击、关于金融战的细节,都将被列为绝密,封存进地下几百米的档案室里。也许五十年,也许一百年,都不会解密。
在这个世界上,大众看到的永远是冰山一角。而真正的英雄,往往都在水面之下,甚至都在泥泞里。
李卫民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冷冽的空气灌进来,让他昏沉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他想起了那天在香港殡仪馆,陈山给那位叫“鬼叔”的老人鞠躬的场景。一个在1942年的水牢里被拔光了指甲、却还要骗鬼子去乱坟岗挖死人骨头的账房先生。
如果不是这次任务,谁会知道那个整天打算盘的小老头,曾经背负着那么沉重的秘密活了一辈子?
“身在黑暗,心向光明。”
李卫民喃喃自语。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了。不仅仅是这次航母归来,也不仅仅是鬼叔。
作为部队的一名老干事,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
他想起了二十年前,在戈壁滩上,那个戴着厚底眼镜、因为核辐射而大把掉头发的老专家。为了搞出原子弹,那人隐姓埋名十七年,连给老母亲写信都不能提自己在哪里。直到那朵蘑菇云升起,他才敢在一个深夜,对着北京的方向痛哭失声。
他想起了更久远的三十年代,上海滩的十里洋场。那些穿着旗袍、西装,游走在刀尖上的地下党人。他们每天都在演戏,对家人演,对爱人演,把所有的恐惧和信仰都嚼碎了咽进肚子里。
哪怕是死了,也只能顶着“汉奸”、“叛徒”或者“流氓”的骂名,连一块干净的墓碑都没有。
李卫民感觉眼眶有些发热。
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之所以历经五千年而不倒,不是因为有多少帝王将相,而是因为有无数个像陈山、像鬼叔、像戈壁滩上的无名者一样的人。
他们不需要名字。
因为这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他们的名字。
李卫民重新坐回书桌前。此时此刻,一种强烈的冲动在他胸腔里左冲右突,像是一团火,要把他的喉咙烧穿。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春蚕在咀嚼桑叶,又像是战靴踏过雪原。
“在茫茫的人海里,我是哪一个?”
李卫民写下了第一句。
是啊,我是谁?我是那个穿着便衣、在香港街头被误认为是古惑仔的情报员?还是那个穿着破棉袄、在西北基地吃沙子的技术员?
没人知道。
“在奔腾的浪花里,我是哪一朵?”
这次带回来的“瓦良格”号,未来会变成巨舰,会劈波斩浪。那时候,甲板上的水兵会接受检阅,舰载机飞行员会成为英雄。而我们这些把它弄回来的人,早就散落在人海里了。
“在征服宇宙的大军里,那默默奉献的就是我。”
“在辉煌事业的长河里,那永远奔腾的就是我。”
李卫民写的很快,字迹有些潦草,甚至带着几分狂草的意味。
他写的不是歌词,是誓言。
是从1921年那条红船开始,一代代隐秘战线的人,对着这片土地许下的血誓。
“不需要你认识我,不渴望你知道我。”
李卫民写到这句时,手抖了一下。
真的不渴望吗?
也是渴望的吧。渴望有一天能挺起胸膛告诉全世界,那件事是我干的!那架飞机是我修的!那颗卫星是我送上去的!
但是——
为了这个国家能安稳地睡觉,为了让孩子们能坐在明亮的教室里读书,为了让陈山口中的“盛世”不仅仅是个梦。
这份渴望,必须被压在心底最深处,压成一块铁,压成一块钢。
“我把青春融进,融进祖国的江河。”
“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
“祖国不会忘记,不会忘记我。”
在这个喧嚣的年代,在这个人人都在追逐名利、都在比较谁赚得更多、谁穿得更时髦的时代,总要有那么一群人,去做那个沉默的压舱石。
他们是地下的火,是天上的星,是长城的砖,是黄河的泥。
李卫民写得很快,泪水不知何时已经流了满脸,滴落在纸上,晕开了墨迹。
这首歌,不是写给陈山的,也不是写给某个具体的将军或科学家的。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