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菜;随着另一道菜肴被端上餐桌,我们的兴致又高涨起来。有时候,我们甚至顾不上赞叹丰盛的菜肴,因为注意力被那些瓶颈上裹着白色纸巾的红酒分散了。当我们把红酒盛在水晶酒杯里的时候,我们惊讶地发现,有那么几个瞬间,酒杯里的深色液体似乎在空气中膨胀了起来。
在免费餐厅吃过几次饭之后,我渐渐习惯了那些摆在桌上的餐具,学会了如何“自弹自唱”地进食。但食客彼此间表现出的疏离感,还是会让我觉得有些不自在。第二个月,当“乐队指挥”出现的时候,我开始觉得,他殷勤招待我们并不是因为他的女儿。我坚持认为,他的女儿已经淹死了。无边无际、迷茫缥缈的思绪带领我穿越了数个街区,来到了河边;我开始想象:主人的女儿在河面上浮沉,淡黄色的月光洒在了她的身上。与此同时,她的华服、双臂以及面孔上都透出了明亮的白色。也许那一奇景,都得益于她父亲的财富,以及他为她做出的那些难以计算的牺牲。我把那些面朝着我、背对河岸的食客想象成溺死的落水者:他们的身体倾向餐盘,仿佛挣扎着想从河底浮上来。而我们这些坐在他们对面用餐的人,朝他们的方向鞠着躬,却没有向他们伸出手。
有一次,我在餐厅听到有人说话。一个身材无比臃肿的食客忽然说道:“我要死了。”接着,他的头猛地砸进了面前的汤盘里,就好像他正尝试着不用勺子喝汤;其他人都回过头来看这个把头埋在盘子里的人,餐具之间相互撞击的声音瞬间就停止了。接着,四下响起了椅子腿刮擦地面的声音,仆役们把死者带去衣帽间,并打电话叫了医生。在尸体冷却之前,大家又回到了自己的餐盘前,餐具重新开始叮当作响。
渐渐地,我在工作的时候,脚步变得越来越迟缓,整个人在沉默中逐渐衰弱下去。我就像陷入沼泽一样沉溺于自身。我的同事们开始频频与我相撞,我逐渐成了一个四处飘荡的障碍物。我唯一能做好的,就是擦亮燕尾服上的金纽扣。有一次,我的同事对我说:“你抓紧点,河马!”“河马”这个词语掉入了我的沼泽,黏在了我的身上,开始下沉。接下来,他们又把其他侮辱性的话语砸向我,那些话像脏碗一样堆积在我的脑海里。后来,他们看到我便选择绕开,避免与我相撞,远离我的沼泽。
这样萎靡的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我被辞退了。我的一名外国朋友帮我在一个平民剧院谋得了职位。那个剧院里往来的女人大都衣着寒酸,男人给的小费也少得可怜。不过,我还是想着设法保住这份工作。
然而,就在那段最为悲惨的日子里,某种奇迹忽然在我的身上降临,从而弥补了我之前经历的所有不幸。最开始,那奇特的感觉一直若隐若现。一天晚上,我在寂静而黑暗的房间里醒来,在绘有盛放花朵的墙纸上看到了一点光斑。那一瞬间,我意识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降落到了我的身上,但我并没有感到惊慌。我将目光转向一边,墙上的光斑也随之移动过去。这个光斑就像是瞬间被熄灭的灯光在黑暗里留下的余韵,但它持续的时间更长,目光可以穿透它。我垂下眼望向桌面,那里摆着几个瓶子和我的一些私人物品。毫无疑问:那束光是从我自己的眼睛里射出来的,它从很久之前就开始酝酿了。我盯着自己的手背,看到了张开的手指。不一会儿,我就感觉到了倦意。光线逐渐减弱,我闭上了眼睛。不久,我又睁开了眼睛,以确保我刚才之所见不是幻觉。我抬头望向电灯,发现它被我的目光照亮了——这次我终于相信了。我露出了一个微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在黑暗中用自己的眼睛看清一切呢?
我眼中光芒的强度逐夜增长。白天我在墙上钉满了钉子,到了晚上,我就把那些在视觉里最为明亮的器物挂到钉子上:玻璃制品和瓷器。我有一个小小的衣柜,上面刻着我名字的缩写,但那并不是我刻上去的。柜子里存放着几只高脚杯——我用绳子绕住杯脚,把它们系在了一起,而绳子的另外一头则拴着几只酒瓶的瓶颈;除此之外,柜子里还有边缘镂空的小碟子,也被绳子拴在一起,以及漆有金字的小茶杯等等。某一个夜晚,我被一阵恐惧击倒,差点被吓疯了。那晚,我起身去看衣柜里是否还放着什么别的东西;我没开电灯,就着我自身发出的光芒,我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面孔和双眼。我晕倒了。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倒在床下。我可以看到铁制的床架,就仿佛置身于桥洞一般。我发誓再也不去看我自己的那张脸,还有那双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眼睛。那是一双黄绿色的眼睛,里面闪烁着某种未知疾病胜利的光芒。双眼形成了巨大的圆圈,而脸孔被打成了碎片,没有人能将它重新拼凑起来,也无人可以理解它。
我一直醒着,直到斧头劈断、剁碎骨头的声音响起。
第二天,我忽然想起,就在几天前的一个晚上,当我穿过池座旁的过道时,一位女士盯着我的眼睛,眉头紧锁。而在另一个晚上,我的外国朋友嘲笑我说,我的眼睛像猫的眼睛那样闪着光。商店橱窗里的灯光已经熄灭了,我试着不去看自己那倒映在橱窗玻璃上的面孔,也不去看橱窗玻璃后的商品。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我决定只在独处的时候使用我自身的灯光。
在一次晚宴上,宅子的主人出现在了那扇白色的门前。我望向那扇虚掩的门后隐藏的黑暗,忽然生出了一窥究竟的欲望。于是,我开始计划着如何进入那个房间,因为我已经瞥见里面有着摆满物品的陈列柜,而我眼中的光芒变得更为强烈。
我每次都是从宅子的后门走进餐厅的,而这座宅子横跨整个街区,它的正门设在另一条街上。我曾多次在后门面对的大街上散步,有好几次都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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