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
卫渊心下明了, 皇帝这是要铁了心要遣他出征塞外。
眼下北疆形势复杂,以他曾经对漠北旧部与大辽的了解, 若是他们一朝动起身来, 那便是片甲不留的一场血屠。
建元帝选中他的原因,除却这所谓最熟知北域境界的缘由外,大抵还因他年岁渐高, 是如今身死沙场最合适的人选。
正如他所言,军中十步芳草,何愁没有出类拔萃之兵。而老骥体衰,若斑羚飞渡出最后一份力,也算是对得起自己一份赤胆忠心。
卫渊不由暗自苦笑, 这番倒是遂了皇帝之愿。若他一死, 卫氏失势,大将军一职自然可择一无门第的寒武生来继,但谙谙身后的倚靠被几欲全然挖空, 仅靠着三房大房在朝中不轻不重的职衔, 动不了太岁头上一粒尘。
往后太子继位, 也不至于担忧外戚专权一事——思及此, 卫渊的眉头不由紧皱, 若他以身之命消皇家疑心, 届时他们便会留谙谙一条性命么?
谙谙一个姑娘家, 在深宫之中踽踽独行,且无人相护, 届时没了他这个爹爹作保, 沦为阶下囚又该如何?
“爱卿考虑地怎么样了?”
建元帝不紧不慢的声线在此番时刻下却犹如重担千斤, 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做臣子多年, 卫渊当然知道建元帝原本也不是要和他商量, 若他不应,后头还有千千万万个理由能够驳斥,总有一条说得通。
最重要的,主动与被动,预示着后面的条件有没有资格谈。
为了谙谙的今后,为了卫氏门楣,他必须要做主动的那一个。
“臣谢陛下笃信之恩,当为我大胤身先士卒,死而后已。”
“好!”
建元帝拊掌颔首,言语之间也尽是嘉赏之意,“有卫爱卿这一句,我大胤北疆疆土便有箭矢丈量,何以惧敌!”
“爱卿如今这掷地有声的模样,倒是令朕回想起当年朕初临大宝之时,在城门为爱卿领军伐北践行的情形。年轻时意气风发之气,虽隔去已远,但只要复其颜色,便能重现昔日之辉。”
“谢陛下谬赞。”卫渊拢袖一礼,“臣自当不日领兵,前去与贺兰将军西关会合,力保北疆。”
君臣之间如是相赞寒暄几句,却听得建元帝话音一转,状似不解道:“只是爱卿自八年前北域一战后,已有近十年未曾出军领征,朕从前不惶多问,但今日既提起,朕也难免有些好奇。”
好奇——
好一个好奇。
当年北狄一战成伤,还能有什么别的缘由,让他恨不得此生不再碰长刀短剑;还有什么缘由,让他若非是旧恩在前,早便隐世于人,此生再不复出?
这究其之因,难道他当真不知吗?
可天子眼前,哪里又有直言不讳的机会。
卫渊往后退将半步,再行参礼,言语悲切道:“陛下切知,当年我军将士死伤无数,得返上京不过百人而已。其中这些年里断断续续牺牲亦或丧命亦不计其数,昔年的麾下弟兄,早便是君埋泉下泥销骨,臣之职衔,也是踩着他们的尸骨,一步一步向上而踏。”
“此战对于大胤而言,或可称好坏参半,但对于老臣而言,是惨败的死局。”
“老臣有愧。”
建元帝眉心一跳,自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有所指,当年一战所征派的人选的确是另有所图,摸着良心说确然有些选择了最绝的一条路,但——
帝王心冢,没有良心可言。
他也是万不得已啊。
思及此,他方抬眼望向卫渊的面容,试探一二:“朕明白,爱卿这么些年为守卫我大胤国土劳心劳力,自是重情重义之人。但朕揣度,难道卿家从不曾午夜梦回时,想要亲手割下那些仇敌的头颅,为身死沙场的将士们报仇雪恨么?”
卫渊沉默良久,只以袖筒挡面,将脖颈姿态压地更低了些,这般便没有人能看到被极力绷紧而颤抖的下颌。
报仇雪恨,说来倒是轻如鸿毛,分外轻巧。
他该向谁人寻仇,向谁人为地下成千上万的亡灵讨回公道,他当然清楚,也当然明白。绝对的力量下,不是想一想便能有机会的。
需要报的仇太多,积累而下的仇家也不在少数,他便如同边缘峭壁上抽出的一枝芽,拔剑四顾而心茫然。
“臣当然想过。”
“只是恕臣胸无大志,平生不曾有宏大抱负妄一览青云,不论当年初从军之时,还是如今,臣之愿仍旧是保妻女平安,保卫氏家门而已。”
再抬起头来之时,面上已是愁绪三千,不展平眉。
“臣与陛下君臣多年,也尽然如实相告,臣之所以再不赴疆场,除却心病以外,也是臣自己怕了。”
“年岁渐高,愈发怕自己不日殒身,身后荣华富贵皆抛为尘土,家道门楣一朝归为虚无,树倒猢狲散。”
卫渊敛眉垂首,“臣自问并非性德高雅之人,即便再有隐瞒也终是藏不住心中贪嗔,如臣这般有了惧意的贪生怕死之人,不足以再堪任一军将领。”
“故而你才退居人后多年,”建元帝示意两旁的随从将珠帘挑开,“朕当爱卿是有藏拙之意,如今才借漠北异动,欲给爱卿手刃仇敌的机会。”
“这般看来,倒是朕会错了意。”
他并非未曾见过贪心之人,古书汉天子近臣萧相,书生少年笑刺他悭吝奸贪,可唯有他自己知道,活到要为己求全的时候,谁还会爱惜身后名。
卫渊虽为武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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