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镇蹙着眉, 躺在臧宓膝上,任由她手法不轻不重,为自己按捏着额头, 舒缓解乏。
“依你之见,这等棘手的局面,当如何破解?我听闻桓奕从前也想要整顿吏治,革命维新,却遭遇极大的阻力, 最终竟不行。”
臧宓将手指伸进他鬓发间, 轻轻揉按,思忖片刻, 试探着建言道:
“我从前读史,记得一位权臣想要揽权, 嫉恨政敌也被得以重用,出言讽刺‘一时宰相竟有二人’。如此看来,大权若集中在一人之手,必然对上对下都极为不利。若能将之分散出去,未必不是个行之有效的好法子。”
刘镇点头又摇头, “如此虽能微妙平衡各方势力,但时日一久, 难免造成党争内斗,虚耗精神……”
片刻之后, 却又灵光一闪, 骤然坐起身,拊掌笑道:“阿宓你这法子极好, 如今世族务虚, 尤好附庸风雅, 以性好山水,藐视庶务为荣。从前我每恨这些人占据尊位却耻司职事,公然渎职,如此看来正是我的可乘之机!”
臧宓并不知他想到什么好法子,但看他这些日子以来,每为朝事忧心震怒,这时却精神焕发,一扫颓色,心情也为之轻松几分。
次日开始,刘镇对各世族高官态度便放纵起来,即便有人迟到早退,也一概不追究过问,甚至连从前的罚俸也都取消。一连旬日,每日只赖在臧宓宫中,造成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假象。
如此不出半月,朝纲废驰,台城各处官僚态度也都松散懈怠。那些有恃无恐的大臣也便开始明目张胆缺勤,甚至连点卯都让家中奴仆代劳。
刘镇见许多人无心政务,只与朋党游山玩水,放浪形骸,便趁势让寒门出身的各种小吏掌理庶务机要,以减轻世族官员的负担为由,架空其实权。
等许多官吏醒悟过来刘镇这一招,却已是大势已去,悔之晚矣。身上的职务不知何时已成虚衔,机要之权已尽数落入位卑的寒门之手,并不再在自己的管控之中。
如此军权与朝政大权都落入刘镇的实际掌控之中。世族的余晖虽仍耀眼,却早已是落日黄昏,早不复前朝翻云覆雨,能左右朝政之势。
此时刘镇再名正言顺地免去了一批世袭罔替的爵位,又制定律法,凡武将必以军功论赏,即便功勋子弟,亦要在行伍之中磨炼,从最底层士卒做起;而文官皆以才学为论,不论出身,射策举高第者方可得以举荐入仕。
因着贫贱之人并无钱财读书,刘镇又颁布新政,令各郡县州府设立官学,学业优秀者非但可免除学费,每月还能得五升米粮。如此贫寒子弟也愿意为这五升米粮进入官学中进取。
这些新政打破过去世族垄断官场,以致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低阶士族子弟和寒门之人唯有望阶兴叹,暗恨门阀森严,人生永无出头之日,时不时就要造反起义;而朝中硕鼠横行,贪污受贿渎职等乱象乌烟瘴气。而真正做事之人却寥寥无几。
架空世族之重权后,刘镇每爱携着臧宓往刑部、大理寺等听讼。从前朝中律法,刑不上大夫,若有世族子弟犯罪,每以家中奴仆代受刑罚,更有偿金制,以罚金取代徒刑。
以致有钱有势之人,藐视践踏律法,出了事情只要赔点钱,哪怕是杀.人纵火,淫.辱妇人的重罪,只要出身时含着金汤匙,便可凌驾律法之上,赔点钱了事。如此这般恶行得不到惩处,养出一帮怙恶不悛、藐视众生的纨绔子弟。
刘镇登基之后便取缔这等毫无公正可言的旧制,只是因着世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仍有许多人阳奉阴违,暗地里大行其肆,做着钱权交易,不知铸成多少冤假错案。
近日便出了几桩极为恶劣的案子,其一是沈太师的独子沈凌看中一个花船上卖唱的女子,因其不从,竟生生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其父兄打死;其二是宣城公的嬖妾与家中下人偷.情,事情被宣城公察觉端倪,一剑刺死那下人,抛尸洪流之中。
这第一件,原先大理寺只判沈凌赔那女子二十两银子,引得京中一片哗然。
而第二件,宣城公因不得刘镇重用,以其祖宗在前朝居功甚伟,屡屡在朝堂上对刘镇出言不逊。因其颇有文才,素来有些声名,刘镇虽心中衔恨,只到底按捺着,并未出手惩治。这一回把柄送到手里,自然想借机废黜这位桀骜不驯的败家子。
公堂之上,沈家请了知名的状师,引经据典,舌灿莲花,反告花船上的卖唱女水性杨花,蛇蝎心肠,其父兄见利忘义,见沈凌有油水可诈,狮子大开口欲行敲诈。而沈太师家平素无恶不作的公子倒无辜受害,被人围殴之下不得不拼死反抗,这才铸成祸事。
气得刘镇火冒三丈,当即想将这无耻之徒就地正法。
臧宓附耳与他低声道:“你如今是君王,若径直粗.□□涉狱断之事,又涉及京中旧世族,往后如何服众呢?不若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让这状师为那花娘辩护,打不赢这官司,就提拔他往交州为吏。”
因交州烟瘴之地,路险且阻,时下京中人人闻之变色。刘镇不由莞尔,暗笑臧宓跟着他时日久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以出师了。
退堂歇息之后,刘镇果真令那状师为花娘辩护,沈太师坐在堂上,听着此人一桩桩细数沈凌之罪,罄竹难书,简直到凌迟剥皮的程度方才能洗清其罪恶,气得脸色铁青,险些将座上獬豸兽首掰断。
最终沈凌被判收押于驮马寺,允许京中士女围观三日,而后白绫赐死。这上百年来,沈凌是第一个被民告而被判处死刑的贵族子弟,得悉此事,沈太师两眼一翻,晕死过去,而京中人人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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