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告,欢喜得像过节。
这帝京的天,终于变了。
只是宣城公的案子,刘镇与臧宓却各执己见,少见地有了分歧。刘镇早看宣城公不顺眼,其家中竟出了这等丑闻,心中自然大快不已。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彻底将这位桀骜不驯的国公治罪,流放到北疆去。
但臧宓以为如此处置,自然称得上滥刑。宣城公只是脾性桀骜,而今律法中,与旁人的妻妾私通原本就是重罪,其动用私刑自然有过,但刘镇此举只为挟私报公,意在逐个清除世族在朝中的势力。她看得清楚,旁人自然也看得清楚。
宣城公身为文采斐然的一代文豪,被这般打压,此举自然大失天下文人之心,将来必有人对刘镇此举有些诟病。
“朕留着他一条性命,只将他流放边塞,已经是手下留情。此人仗着在民间有些声望,屡次藐视嘲讽于朕,若留他在帝京,他日必如桓奕、王鉴之流,操控朝中大事,为我心腹之患。为子孙千秋万代之基业,朕容不得他,你莫要再劝。”
这宣城公年方二十七,生得芝兰玉树,凛凛风华,真正的唇不点而朱,面不敷粉而白,又无寻常世家子弟附庸风雅的矫柔造作。往年每有名篇佳作流传,京中为之纸贵,受士庶追捧。又因其性情豪放骨鲠,不媚俗不阿谀,被品评为京中第一公子。
臧宓因刘镇处罚太过而为这宣城公求情,刘镇听得心中颇不是滋味。想她从前便说心中心仪之人,恰恰与这宣城公如出一辙,比之徐闻之流更易得女子芳心。
只是他家中姬妾众多,性子桀骜,也从不惯着闺中妇人,因此那小妾房中空虚,耐不住寂寞,这才与个下人有些首尾。
臧宓听他说子孙万代千秋基业,想着朝中这些日子许多大臣劝谏他多收拢些女子在后宫,早日开枝散叶诞下储君。而她膝下仅有小山狸一女,测度着他必然也动了再纳妃妾的意思,心中酸涩。又劝两句,刘镇面上渐渐露出不耐之色,似隐忍着怒意。
臧宓便自行出了大理寺,独自坐在马车中,久等之下,刘镇却并未追出来。
想着当初不顾一切跟着他走,而今帝王心思难测,为着权势肆行专断,渐渐变成一个越来越陌生的人。自己日日囿于深宫之中,身边除了刘镇,竟再无交心之人,一时生出凄凉悲怆之感,有些灰心丧气。
等了约莫一炷香时间,臧宓心中忧烦,撩起车帘往外看,恰见方才堂上被审的花娘与刘镇站在大理寺外。女子哭得梨花带雨,满腹委屈。而刘镇面带微笑,垂目望去的眼神瞧着几许温柔,并不见常日里拒人千里的威严煞气。
“起驾回宫罢。”臧宓放下车帘,吩咐驾车的侍从。
“陛下就在那边……”侍从犹豫着与臧宓道。
“他自会骑马回去。”臧宓以手扶额,声音平静,挡住面颊上滑下的泪痕。
臧皇后回宫未曾等着刘镇一道,不消多久,近侍之人隐约都晓得帝后之间似乎生了龃龉。
刘镇心中不快,等着臧宓先来与自己赔罪。只是一日、两日……一连三四日过去,臧宓始终未曾理会他,更别提到他面前小意赔罪。
群臣见有机可乘,这日借着上巳节的名头,北地又传来捷报,刘镇宴请功臣,宫中开放乐游苑,个个将家中女儿或是在民间搜罗的美人送到苑中,借着游春之名,期翼着能得刘镇临幸。
臧宓身为皇后,自然不能缺席这等盛宴。只是宴会之上,许多美人却视她如无物,纷纷来向刘镇敬酒。环肥燕瘦,有人濯如春柳,有人媚如芍药,各样女子如三春之花,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更有夫人借机直言劝谏臧宓,身为贤后,当主动为刘镇操持后宫,为天子广纳美人。
臧宓望一眼刘镇,却见他浅啜着美酒,目光流连在各色美人之上,心中寒凉至极,却偏不肯遂这些人的心意,一口饮下金樽中辣得呛喉的烈酒,而后将方才表现最露骨的几个美人分别赏赐给劝谏过她的几家,叫各自领回家去,务必宽容大度,不要妻妾相争才好。
刘镇好几日未曾见过臧宓,宴上一直觑眼偷看她,只是每每她的目光望来,却又即刻偏转视线,假意往旁人身上扫,好激起她的醋意。
臧宓堵住几家最热衷于此事的嘴,看着诸人如吃屎般有口难言的表情,刘镇坐在边上看得好笑。侧目一望,余光却见臧宓起身离席。
她仍是深爱自己的,刘镇憋了几日的闷气终于消散,坐了片刻,再坐不住,旋即借故起身,追着臧宓而去。
他在荷池外追上臧宓,拉住她的袖子,笑吟吟温声服了软,与她和解道:“阿宓,你我夫妻无间,在最艰难之时亦可相濡以沫,如今又何必因不相干的外人伤了情分?”
臧宓却敛眸收回袖子,屈膝在他面前跪下,恪守着君臣之礼道:“从前我不肯屈从于李承勉,他便以权势压人,将我强嫁给一个穷困潦倒又脾性暴烈的男子。如今我与陛下也终于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大凡有人敢忤逆,便可以自己的意志随意操控定夺旁人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