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说来话长……”
芸娘心里头瞬间划过种种念头, 可一想两人都同经历过生死,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她看了眼顾言, 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缓缓开口道:
“其实, 我活过一世。”
顾言挑了挑眉看向她, 目光炯炯。
有些话开了头, 剩下的仿佛也没那么难讲了, 芸娘紧张地吞咽着干沫子,索性心一横, 把话说出来,
“我死时是建元六年, 当我醒过来时又已是建元二年。”
她说完有些忐忑,觑着顾言的脸色,生怕她说的这话被他当成个精怪, 可顾言只幽幽看着她,似乎在思忖什么,云娘顿了一下, 继续缓缓讲述自己前世的记忆,
“上一世,陆家的人来找过我, 我当时贪图富贵就回到了陆家,谁知陆安歌在国公府寿宴设局,让我身败名裂, 之后我便被陆家关进了别庄, 这一关数年, 一直到染病身亡。”
顾言半天没出声, 面上表情也捉摸不定,芸娘以为他不信,扒住他的手臂,急忙道:
“是真的,我说的都是真话,我真的活过一世,我还知道你后来位极人臣,当了首辅呢。”
顾言指节清脆地在桌面上敲了敲,一下下地像是叩在人心上,
“那你我相遇是你有意而为了?”
一时之间,芸娘白了脸,缓缓松开了他的手,顾言就那么直勾勾看着她,她微微垂下头,咬了咬唇,缓缓道:
“是。”
说完,她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生怕看到些厌恶和鄙夷,不知怎么,明明前世经历过旁人的百般鄙夷她都能接受,可唯独一想到瞧不起她的人是顾言,心里便难受得不行。
话落,满室又陷入寂静之中,对面人淡声道:
“芸娘,你我上一世相识吗?”
芸娘自嘲一笑,颇有些破罐子破摔,干脆道:
“怎么能相识,你是当朝首辅大人,而我,而我只不过呆在陆家偏僻的别庄里,我哪里能认识你。”
她想到了上元夜里他站在城墙之上俯视众生的模样,她到现在才明白,那不是一墙之隔,那是隔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纵使她努力地抬起脚,仰起头,却也只能呆呆看着他,说到底,他们本不该有交集的。
初夏时节,有飞虫寻着光亮飞进来,冲着烛火就去了,芸娘抬眼看着那飞虫扑向灯罩外,一下又一下,飞虫的翅膀拍打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响起在屋里,她一时间看入了神,仿佛那飞虫就是她自己,冲着那团光亮就飞过去了,最终什么都没落下。
芸娘喃喃开口:
“我原想,原想救了你后,等你发达了,我就走,顾言我不耽误你前程,可谁知,谁知……”
谁知一拖再拖,两人之间也纠缠不清起来,到现在她已经分不清自己的心意。
“芸娘。”
顾言突然出声打断她,她抬眼,只见他衣襟微散,身子向后靠着,手枕脸颊,只那么在灯下望着她,
“若真如你所说,你那时在大漠里怎么不走呢?”
“我,我……”
芸娘回望着他的眼,想到两人在荒漠中的林林总总,这会儿再否认任何事,都显得有些虚心遮掩,她心跳得飞快,脸红得要滴出血来,刚那些坦白的勇气一下子像是烟消云散,慌慌张张要站起身来,扭过些身子,瓮声瓮气地说:
“我困了,有事明天……”
话音没落,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腕,顾言缓缓起身,芸娘退后一步,他便进一步,直到到了床边,芸娘无处可退,可他容不得她逃避,他将她压在床上,发丝互相缠绕,两个影子交叠,热气在耳边散开,
“芸娘,你既然只贪图我的钱,那为什么要待我那么好,又为什么来救我?”
芸娘心里一滞,她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脑子里在混乱中似乎冥冥之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屋子里燃着沉水香,原是为了驱虫的,这时却让人昏昏沉沉,他急切问,
“陆芸,你……到底为什么不走呢?”
细长温润的手指滚烫,芸娘望着床帷上的影子,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胸膛微微震动,轻笑了声,半跪在床沿上,影子中那颗泪痣泛起妖冶的光,
“你说,我模样长得可好看么?”
芸娘呆看着那抹光,她惯是个老实人,到了这会儿,想改也来不及了,只能怔怔道:
“好看。”
“芸娘。”
他俯下身,那声音带着缱倦入骨,在耳边热气腾腾,带着些粗重的呼吸,朝着她脖颈贴过来,
“你便承认吧,你喜欢我,喜欢得要命。”
难以抵挡的□□铺天盖地而来,陌生得让她害怕,可又觉得一种心里抑制不住的热浪和欢愉,她颤抖着搂住他的脖子,原来人常说的喜欢便是这种滋味,像是四月里的初雨,潮潮涩涩,却又停不下来,心尖大点的地方被这人填得满满当当,在这两个人的床帏之间,一切像是场梦一般。
她手抵在他胸前,抽出一丝最后的清明,问出心底的疑惑,
“顾言,你,你难道不气我骗你吗?”
“骗?”
耳畔响起些轻笑,他将她的发梢一端绕在了自己的手指上,热气在这黝黑的床帷之间氤氲开,
“芸娘你怕是弄错了一件事,如果能让我前世再选一次,哪怕要遭遇这些种种,我仍是会选择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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