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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北不常见雨,可今年一反常态,大军凯旋后,老天似乎也开了眼,一场大雨悄然而至,缓解了旱情,也冲淡了这边陲小城的内外纷争,日子渐渐变得风平浪静起来。
夜色渐沉,芸娘坐在桌边,雨滴从窗外顺着凉风稍进案头,几滴落到信封上,水迹一点点洇开。
这封信走了一个月才到她手上,寄信人不是别人,正是远在京城的江秋月,她划开信泥,抖开写得满满当当的信纸。
[芸娘,见信如晤,上次一别后,你要我留心的事有了眉目。]
芸娘一目三行地扫过信,窗外风雨更甚,她眉头逐渐落紧,
[君作起居注,言及宫里圣人与李公公多次私谈中提到你,不知何意。但城内皆知,圣人寿辰将至,成日与道人在宫内谈经论道,不理朝政,以此观之,恐有不善之事,故且勿归。]
落笔处,那隽秀工整的小楷又添了句,
[代问顾公安,此次西北大捷,甚为钦佩。]
这最后一句不像是江秋月的口吻,芸娘想到了江秋月家的那起居郎小相公,倒真是个文人性子,可这信里写的事却不得不又令她提起一口气。
竟是皇帝在寻她。
一瞬间芸娘恍然大悟,陆家,陆安歌,宫里的太监,道士,这所有的人串了起来,她又想到那日在道观偷听的事,屋外风雨声连绵,沉闷阴晦,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说来可笑,她不过是个从乡下姑娘,竟然因为一个道士一句话,一个生辰八字,就能就给人续命了。
芸娘看着镜子里的人,脸色煞白,前世她死时洪钟大作仿佛还在耳边,原来所谓的陆家认亲从头到尾都是个骗局。
陆家与陆安歌求荣华,圣人求长生,景王求至高无上的皇权,她只是一枚任人宰割的棋子。
雨从檐角滔滔落下,像是打在心上,一下又一下,芸娘心里压着这些事,望了眼窗外的雨幕,向着一旁
“大人还未归家吗?”
丫鬟垂首道“禀夫人,大人今日与三郎在公署,刚传信回来说一会儿就归家。”
算着时辰,芸娘干脆起身道:
“走,我们去迎迎大人。”
车轮在雨里一路压过,隆隆溅起些水花,芸娘撩起车帘,一股夹杂着土腥的潮气扑面而来,府衙外的灯笼受了些潮气,远远地在雨帘下透出些晕开的光,光下有人撑开伞,俯身恭敬地迎着那人往外走。
“顾言!”
她唤了声,声音不大,可那人停住了脚步,颀长俊秀的人影立在灯下,只那么在雨幕中对上帘幕后她的目光,转身停了和身边官吏的交谈,直直朝车走来。
车帘被掀开,顾言走了进来,阑跑上夹杂着些水汽,他在她身旁坐下,芸娘捏起帕子给他掸着雨水,嘟囔道:
“走那么急做什么?伤还没好利索,没得伤风头疼的,再说那些人不还要同你说话嘛。”
顾言捋了捋肩头的水汽道:
“都是些冗杂的事,说来说去都是那点绕圈子的废话,浪费时间罢了。”
芸娘手停下,杏眼圆睁,
“瞧你这话说得,那同我说话就不费时间吗?我说的都是家长里短,没得你不爱听。”
对方听到这话,却是眉尾挑入鬓,抬眼瞧她,连声音里都含着笑,
“只要你说的,哪句我都喜欢听。”
“你就哄我吧。”
芸娘听着他这话,心里压着的事松了些,露出浅浅梨涡。
雨打在车顶淅淅一阵响动,顾言向后一靠,松散地倚在车壁上,只看着她,
“芸娘,你喜欢这里吗?”
芸娘看了眼窗外,“初来不习惯,现下倒觉得民风淳朴。”
顾言听到这话,只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要是能这样在这里安康过一辈子,倒也不错。”
芸娘心里一跳,抬眼看他,只见他脸色似隔了一层水汽,琢磨不透,她刚想张口问,车子一停,车外有人恭敬道:
“大人,裕王殿下到了,在府里等您呢。”
裕王?
芸娘心里一惊,透过车帘隐隐看到个车子停在府外,顾言没说什么,只是进府后,吩咐让她先行用饭休息,不用等他了,转身进了书房院里。
芸娘想着刚刚顾言欲言又止,心里总觉得他有意瞒着她些什么,想了想,她提着食盒走到院门外,门外站着两个护卫,这几个月芸娘也对这些护卫混了个脸熟,只是浅浅一笑,
“给里面送些汤水。”
护卫们都知道顾大人商量事从不避着这位夫人,也就没多相拦。
芸娘自然地走进院子里,立在门外,檐下还落着雨滴,
“老三要反。”
芸娘刚走到门边,就听见个陌生低沉的男声从里面传出来,
“再过一月,便是父皇寿辰,线人来报,老三先行出发,随后有兵从甘肃境内直驱汴梁,这剩下的事……”
顾言看着眼前人,沉声应道,“臣知道该怎么做。”
“顾言,你办事我放心,只是……”
裕王的声音一顿,他瞥了眼面前的年轻人,
“但若你就这么留在西北不回汴京,怕是老三那边得起疑心……”
顾言并没有接话,他站在那里,跟个木头桩子一样,但裕王知道他听懂了,他惯常是个心思重的,这是不打算应他下面的事,可他却不打算把这事放过去,兀自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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