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随着那裂口破开,好像也把烟都被大火拉杂摧烧之声给吸走了,群响渐弱。挽亭凭月从密梢里扒拉出一个洞口朝外窥探,令他难以置信的是大火竟然真的开始偃旗息鼓,鸣金收兵。他立刻想到这必与丹宫有关,翻身下树,逆着地缝纹路,溯源而上。
果然,被拆毁的西虹桥旧址在望,熏黑的砖石堆砌在荒焦的两岸。他浑身的血都凝固了,只见仿佛天地间唯一的朱红熠耀翩飞,那道天崩地裂的可怕缝隙正发自他掌下。他又惊又急且忧且喜,大呼:“丹宫——”
但宫无后听不见,他的世界已倒退回鸿蒙混沌,玄黄倒错,无声无息。这是数年来苦境的第一个晴天,但他只看到香褪金猊,绣帘堆地,重门次第掩人静,一直包围着他的温度黯然冷却,连同他的魂魄也一道冰冷下去。
蓦地,脚下已经松脆不堪的地面也颤动起来,震波摇撼。陡然一股巨大的吸力把人向下扯。
无力抗拒。
一道阴冷的风吞没了他。他却有飘洒尘寰、遗世翩跹的幻觉。
挽亭凭月疯了一般往前冲。
但只是眼睁睁看着落红风起。
天地间浩瀚的空白中,影影绰绰留下一句喟叹:“能还的,吾都还给你了……”
挽亭跌滚在地,泣涕齐下,喊也喊不出,只痴傻地望着这悲绝的一切。
忽地一旁水光浮泛,冷情的霞光淡淡撒下一束彩练,染透霜露连天。萧疏梅花气味,顺着这奇异的玉带引自天外。风初定,川平波静,一名玄衣道者降下云端。
澹台无竹受伤不轻,故纵然烟都形势急迫,大宗师仍助其定血气、调内息,休整了足有一炷香的时辰才准备回返。
此时远远传来车驾辚辚的喧哗。琴声淙淙,仙乐飘空,车盖亭亭,隐有水色,片刻间行至这一行人面前。
疏楼龙宿姗姗而下,挑眉看着这一地烽火狼藉,略施扇屏,过滤一下刺鼻的血腥味。
挑选这个时间到来颇为诡异,古陵逝烟静静地立在原处,痕千古与澹台无竹分站两侧,微微侧身以待。
“各位见了在下何须戒备成这样,不论如何,现在我们也算友邻啊。”倒是龙宿先开口了,“耽搁几位行程,实是有人委托在下传话于竹君,只道‘姐妹二人不负职守。但红残香消,她一人徒留无益,愿脱离烟都,湖海余生,不能面辞,还企宽恕’。”
澹台无竹乍一闻听,不敢相信,哆嗦嗫嚅着问:“柳含烟出了何事?!”
“这个嘛……”龙宿朝身后摆摆手,“你去问他啊。”
几个侍从把一个矮小身影推了出来。
另两个人淡定如常,不过是微有怫色,只有澹台无竹一个人后知后觉地惊呼:“朱寒?怎么是你?你没死?”
朱寒一见这阵仗,无所遁形,唬得牙都打架,畏畏缩缩,根本不敢朝前。
很显然龙首并不打算锄强扶弱,人既送到,他眼见着天光大亮,知道麻烦恐怕不远,施施然登车回转。“常觅英雄潼关路,何处故人望东都呀。”
朱寒就这么一个人被丢下,泰山压于前,汗出如浆,脑中一阵阵发蒙,就算方才在潇潇暮雨他都不曾如此恐慌,如今暴露在这三个人物的眼皮下,光是那一道道无动于衷的眼神,都快把他千刀万剐了。
实则澹台无竹仍陷在不愿相信的沉痛里,一时反应不过;大宗师则是一看到这个倒霉落魄的傻小子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想都不用想烟都变成如此惨状,必定跟他脱不了干系,心中恼恨,正把金无箴的酷刑一条条捋过;至于痕千古,纯粹是嫌这位瑟缩童子是累赘,思索如何优雅而不失千宫风范地甩下他。
朱寒哪懂这些,硬憋着不肯哭出声,而心里已经哭喊了千遍万遍:“公子——公子啊!!”
真不知是否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正耷拉着脑袋生不如死,突然敏锐地在眼角捕捉到一抹红光。
“公子!!!”他一蹦三尺,什么礼数都顾不得了,撒开两腿就朝那一头的红衣落落奔去。
可跑到一半又生生停住了。
宫无后蹙着眉,不甘不愿地往前拖着步子,强忍着什么似的。
待他靠近,才看清公子身后还有一人,出掌抵在他背后,亦步亦趋而来。
舍鷇音子其谁。
转过身来,已是古陵逝烟一马当前,心里突的一跳,寒意上身。他目光微沉:“道长既答应还我烟都如故,为何又来拿人、出尔反尔?”
鷇音子笑得坦然,手里却不放松:“非来拿人,而是当年丹宫犯吾罗浮丹境,伤重难支,气乱不行,吾曾以一‘情’字点入他心脉,方免他走火入魔。如今时隔多年,早已无碍,便来取回。”
隐在广袖下的手不由攥拳,古陵逝烟咬牙逼出一个“你”字,一时也是语塞。
他早知道正道不会放过他,但千算万算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局。好一个鷇音子,他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身上种下了一根刺。那都已经是多么久远的往事,而这根刺竟扎得那样深,钻得那样狠,这么多年过去,早已跟血肉长到了一处,此时要取,岂不是要连皮带肉、挖心掏肺了么!
“或者大宗师肯割爱一样东西,吾也可以留下这道心咒。”
除了朱寒,在场人有哪一个不知他所指——自是元生造化球无疑。
道者指尖华光淡然,冲定无害,可古陵逝烟心里却不亚于地坼天崩:山河表里、恩仇雄猜,聚在肺腑,激荡不休。元生造化球自然是四奇观命脉,千秋万世之本,他苦心孤诣、付出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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