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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烟都]九重烟雪任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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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五十六、烟尘一望怒偃月(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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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五章后半段有续写,如果没有看过的话烦请倒回去看一下下~,否则本章可能连不上,谢谢!OTZ

    生死一瞬,澹台无竹虚汗出了一层,衣服黏黏地贴在身上,从外到里都凉透了。

    他本系烟都名门华裔,襟兰带芷,夙惠翩翩。年届束发,便得大宗师赏誉,谓其“步武古陵,才无世出”,韬略文武,也是亲传亲授,好一段君臣遇合的佳话。公子持圭蕴藻,就不免矫时慢物——譬如今日之败,安知不是昔年隐伏之祸——而一朝华亭鹤隐,大梦如归,稚子童言,锋芒毕露,血泪一出,星光尽陨。眼见得冷窗幽夜发明光,耳闻得朱楼平地起歌声,唯独他萧索离城,不闻不问。

    论天资,他未必逊于宫无后,但命途太好太平顺,危机来时,连对着七岁的西宫吊影都毫无还手之力。且向缓弦别歌里,移破筝柱断肠人,身既落拓,更轻付红香绿玉。总觉得来者可追,可眨眼就命在须臾。

    这一生,到底是荒芜了。

    技不如人,如之奈何,他满心怆然。秋江潮冷,烟水怨千年,思之惘极,反倒有慷慨悲歌之情。他右足狠狠往下一踩,在身形溃散之际找回了平衡,左手屈肘一笼,大袖翻卷,缠住了弁袭君右手,细指一捻,扇面复开,扇缘斜切,一个全攻的招式,人不退反进,径直朝前撞去。

    痕千古惊住了,古琴砰然倒地,他嘶声吼道:“澹台无竹!”

    黑罪孔雀不料他以死相拼,想要抽手,无奈被衣袖捆得死紧,两人竟生生绑在一处,下一刻,即是他们人鬼同途。

    倏然风向又是一变,一人无声无息截在两人之间。

    那人探出一臂,轻轻巧巧横打在澹台无竹锁骨,这若有若无、轻于鸿毛的一挡,却好似东风拂槛、明月松间一般把澹台无竹全副心神都软绵绵化开了,人像熏熏欲醉了一样倒跌开几步。只觉得一截皓袖,沁凉婉约地漫过他的胳膊,两人的手交错时,他不自觉就松开了扇子,湘妃竹半空一转,随即掉进那人掌中。

    “竹宫,‘烟尘一望怒偃月’是要这样用的。”

    澹台无竹恍恍惚惚地立定,若闻仙乐纶音,如临高山大海,茫茫然不知所止。

    淡烟凝素,仙云弄缕。星河流贯旋为带,群峰遥列曲为裾。双鲤翠璧,慕先君子之余烈;交错幅巾,追古隐者之飘然。扇底风徊,袖上云开。冷纸吹寒,雪霰纷其如絮;竹骨挞雀,金铁鸣而转哀。横眉千山峰簇簇,尘烟暗起;胸次九垓路漫漫,干戈凌灭。于是飞空上削、内取项剜,清风碎为千段。

    彼时朝阳启,霜天露白。

    弁袭君只觉得自己是悲秋里的最后一片残叶,被雨打风吹去。掩尽三光的暗夜正在离他很近的地方、褪却如席卷,明光似箭,更刺得他利镞穿骨、心神震眩。

    “喀喀”数声,一双骨节突起的修长的手缓缓将折扇叠起微澜。一缕龙涎淡淡,轻轻藏入袖中。平走慢步,居高临下地问道:“今日逆海崇帆赦天大祭,弁袭君不去升坛酬神,来吾烟都有何贵干?”

    弁袭君如梦初醒,除了五脏六腑的锐痛清晰明了之外,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也是惊疑万端。细思片刻,他想起神智清醒时最后的一个画面:梦骸生诱骗他接近,随即诡异的红芒自他的左瞳中绽开,贯透心脑。

    他身中征生梦印无疑,那么赦天大祭如何了?天谕如何了?眼前晴空欲曙,到底预示着是成是败?……他这一瞬如坠冰窟,下一刻又火烧火燎,忧虑惶急,真气大乱,心里阵阵金风吹起,飘摇动荡,人禁不住颤抖起来。六赋印戒虚虚地握在手中,冷硬刺骨,像是从他身体里增生出的不祥的胼胝。天地六合,竟然找不到一个实处了。

    正巧古陵逝烟因等不到回音、朝他迈出一步。

    黑罪孔雀一惊,倒底是握住长锏一捲,黑云起伏飞升,人便失去了踪迹。

    长夜终尽,今时往日两重天,直教人恍如轮回转世。短别重逢,已是满面蒙尘,不敢认。

    他倚风回望,唯万世丧乱无人来收。

    澹台无竹与痕千古敛衽而拜:“参见大宗师——”

    却说挽亭凭月一路往西紧赶慢赶,恨不能再生一副腿脚。但愈往前,火势愈旺、行路越难,他心忧主上,竟毫无惧意,凭着多年在烟都的经验,巧取歧路,抄近绕远,居然硬生生在修罗场里走出一条道,直往方才爆破最烈之处靠近。

    沿路俱是火宅焱狱,根本没有活物,他一面探路,一面心惊胆战地在明灭的火光里分辨可疑的动静,然良久,耳边只闻火爆风呼之声。

    忽然脚下大地摇晃,闷雷似的响动仿佛自九天而来,其势渐近,其声渐渐壮如雪崩。挽亭凭月吓了一跳,却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变故。正在犹豫之间,他无意中瞥见不远处黄尘奔突,龙卷入天,蜿蜒着向自己移动。他心下一嚇,下意识往后退步,刚挪出去几丈,地面一道开裂的深口豁然显现,其前锋已追入眼帘。

    “这又是什么!”

    沟壑深不见底,最宽处可五丈许,看得人心虚腿软。山道逼仄,两侧都是火海滔滔,那豁口像是认得他一般步步紧逼。挽亭凭月不辨东南西北地夺路而走,叫苦不迭。

    刚巧路过一棵斜栽于峭壁的苍苍巨木,在大火中神奇地逃过一劫,坚忍不拔地冲外伸展出繁密的枝桠,他如见福星,飞一般地蹿上,抱紧了那虬枝喘上了。

    裂地的缝隙像是中秋的大潮,千里一纵,极目难全,不知其始,更不知所终。烟气、尘埃交相缭乱,天日并吞,一卷末世崩殂之象。挽亭凭月如在梦中,魂无所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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