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露出了那个卧在碧草芳丛中的人来。
宫无后心念一动,遂旋身而起,无声无息地就飘到他身边。
西宫吊影难得没有戴冠,一把栗色的发丝随便一束,婉转绕过修长颈项散到前襟,阳光穿过树梢落在上面,浮金点点,波流光转。盛放的蔷薇如笑靥,似都在偷偷看这张不易亲近的、清峭的脸,连那眉峰都好像柔和了角度。落红成阵,几瓣正打在他素色的衣服上,柔软的花蕊愈显繁艳。
空气里满是甜香如醉,却教一袭清气冲和,变成了难以描摹的幽朗气味——原来是一旁的大石上,余杯未尽,细品那酒香,应是荼蘼酒无疑。
宫无后也学着他的样子躺在一地花叶如茵上。
西宫吊影睡眠极浅,似有若无一点动静,立刻惊醒。
却见身旁暗红色散发如瀑,肆意流淌,随意披上的浅金的氅衣,薄如蝉翼,透出里面金缕盘凰的朱红单衣来,日光下辉火明灭,烟影浮彤,直如傍晚云蒸霞蔚一般。宽大的衣袖重绫叠绮,凉风出入,像休憩时收敛的凤羽颤颤翕动。正朝他微微转过来的侧脸如玉妆成,略带慵困之色。永远那么精致的细眉之下,眼若点漆,一点朱砂如殷殷血珠垂落挑起的眼角,凄迷难言,整个人就如同微雨后的牡丹。
时间都模糊了节奏。正好有一阵风过耳,他顺手拂去吹到脸畔的一缕长发,轻声叹道:“看书看得、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身旁翻了一小半的《公羊传》有几页已经被压出了折痕,正要坐起身取拾那书,却叫人拉住了衣袖。
“有好酒岂能不行令。”
“啊?”
“呐,以你我身上的落花为算,多的人则胜,须赋诗庆贺,少的人么,自然是罚酒一杯。”
不待抗议,宫无后已经坐起轻抖羽衣,撩起一把数了起来,不多不少,整十枚。
西宫吊影无奈,也坐起来低头去算衣裾上落下的零星花瓣,竟也是十片,死里逃生般地松了口气:“一样啊。”
宫无后却狡黠一笑,细指探进他冰凉顺滑的鬓间——竟又拈出一瓣。
一点嫣红像在他指尖凝固了一样。
他还颇有些失望的样子:“唉,愿赌服输。吾自斟自饮,正好领教西宫绝妙好辞。”
西宫吊影分明感到自己被算计了。
眼前笑意隐动,耳畔清亮的酒液涓涓而流,真正是“向花间,小饮杯盘促”,他不得已抖擞起早已迟钝于诗书的神经努力拼凑。
宫无后衔杯在口,仰面,一饮而尽。视野中是密梢亭亭如盖,流光轻舞,自在飞花轻似梦,在更远的地方,有半幅澄空如洗,一抹微云悠荡来去。那些涌向天际的花叶就如同谁的回忆一般、触手难及,徒然芳菲欲渡。
那是最好的时光。
翩翩我公子,机巧忽如神,在他身旁,清绮洋洋:
“猗猗兰无心,皎皎月胧明。
旧忆不成梦,披衣庭中行。
举目花碎玉,回望雁分影。
岂因风霜骤,立雪待春景。”
西宫吊影胡乱念完,大窘,感叹自己质木无文,无趣得紧,以至于无后又躺下去,合眼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