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一收:“你不必扫了,去歇着吧。”
朱寒果然会错了意,扶着扫帚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道:“是啊!听说西宫大人正忙着对冰楼的战事,忙得天昏地暗、脚不沾地呢!”
冰族的历史正如同冰楼所处的广袤平原一样,直白浅显,没有任何山重水复,就是为了争取一席之地而向四面八方不断扩张的征伐与坚守。冰楼的城堡便是对这段千年历史的无声述说,攻防兼具,一个个巨大的塔形建筑连成一体,顶端则砌成浑圆饱满的穹顶,耸天而起,方阔端正,彰显着王室威严,也是一马平川的雪原上最坚固的堡垒。
疏楼龙宿缓步登上城楼,长长的紫发在风中飘散,宛如他的一件华丽战袍。“知己知彼,不知道冰王对冰烟一战看法如何?”
玄冥氏转过身看向他道:“烟都在烽火天榜位居第五,冰楼甚至没能入选,还需要过多的说明吗?”
龙宿也是爽朗一笑:“倒未见冰王有半分愁色。”
玄冥氏拿着冰笛轻轻击打掌心:“冰楼从不畏战。不论对手是谁。”笛身清莹秀澈,光照上去,极是通透,被他握在手里好像一根金光闪闪的权杖。
龙宿远远望着这片简直让人惊叹的广漠冰域,正色说:“吾已知晓冰王无意于天下干戈,所谓‘不争是争’,冰楼这一仗未必会输。”
玄冥氏一凛,道:“还请龙首指点。”
“不敢。烟都虽然积累多年,实力强盛,但毕竟劳师远征,冰楼只要行一个拖字诀,倚仗城池之固慢慢消耗烟都战力与斗志,时间稍久,他们必然自乱阵脚,不攻自破。”
玄冥氏点头道:“正是如此。”
“冰王只需记得:无论何时,务必坚守不出。这样,定可一战。”龙宿下意识地摇了摇扇子,沉吟片刻,复又问道,“吾记得此前冰王提过,四境功体相克,而风岛正克制烟都武学?为何不联手杜舞雩,岂不是胜算大增?”
玄冥氏叹气:“这个办法我早就想过,但是,我找不到他。”
龙宿狭长的美目一抬,颇是疑惑的样子。
“驭风岛原位于西溟,是一座海中孤岛,常年风暴不息,原本上岛就艰难,如今更有一重云雾将之很好掩藏,依我之见,应是烟都的‘雾锁烟迷阵’。若不能解开阵法,冒然闯入,恐有性命之忧。以古陵逝烟的心计,自然一早就预料到我们的动作,一剑风徽恐怕已经被他软禁,身不由己了吧。”
“看来对手为了这一战,当真早早布局,滴水不漏啊。”
二人一时无言,又一起看向这片霜雪包覆的天地,风声劲,像是神女演唱的歌,于是,这广袤无垠而又悲凉荒芜的空间,慢慢地,也让人感动起来。
宫无后一个人站在软红十丈的庭院中,夜风吹落他长长的影子,两侧高悬的大红灯笼,光散四下里。因为西宫吊影极看重这一战,故而整个宫里都按照一种紧凑而胶着的频率在走,枕戈待旦,操练阵法,独独软红十丈始终游离在外。这会儿合宫寂静,更像被遗忘了似的,自顾自飘逸。
战事在即,连朱寒也告假回去帮他当军医的爹收拾行装。
他记起不久前才刚刚拜访过的那座红厝瓦的院落,药庐时时都弥漫着植物与泥土的清甜味道,早晨或傍晚,烟都雾气正浓的时候会沾满一身。
游山玩水直到日暮时分回去时,肯定会看到朱寒父亲迎到柴扉边等着他们,身后炉烟冉冉,香飘四溢。
这就是他一直希冀的人与人之间那点平凡的善意。可等到真的遇到时,也没有感到多少陌生和惊喜。
大概是因为不论是星辉遍地的夜里,还是鸡鸣欲曙的拂晓,他走在通向冷窗功名的路上,也总有一个人等候在那里,碧眸盈波,语带笑意:“师弟,你回来了。”[注1]
只不过从未留意,从不回应罢了。
他眼里只有那扇门、那盏灯。他迫不及待要去开始一场怨憎会,或耀武扬威,或强词夺理。
如果哪一次他愿意回头,想必也能看到溶溶暖光里温柔而美好的脸。
宫无后颇觉无聊,又慢慢走回阁子里。
他正一支一支点起红烛,这时,细细的一道风穿堂如殿,烛火轻晃。
却是闇亭一脉的鹤亭凌空。他带着一封信函来交到宫无后手里,低声说:“丹宫,这是西宫让交给您的,西宫交待了让您依策而行。”
宫无后迟迟没接那封信,半明半暗的殿中,只见他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愈发难以揣度。
他似欲言又止,却终究什么也没说,沉默地接过信封,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薄薄一张纸笺,条条计算精当,不知耗费心血几何。几时攻、几时守、分寸拿捏、路线设计,还不忘提醒注意提防冰楼王室的雪礁精粹……无不被西宫一番炼字遣句说得清清楚楚。客观冷静,毫无感情。
只有那些笔迹,他一眼认出是西宫吊影从小苦练的馆阁字体。西宫少有才名,其中一手正楷早早就是烟都世所推重。银钩铁划,运笔的力道含有一种类似青铜器上铭文的瘦劲,却又恰到好处地把锋芒掩藏在接近柳体的细婉转折之中。字如其人,不卑不亢,是被烟都大宗师钦定的宫体正宗。全境的童蒙老叟意欲在书法上用心者,莫不以此为圭臬。
宫无后盯着那些熟悉而陌生的字迹发愣。他慢慢回忆起小时候就是跟在西宫后面念书习字。
五岁以前,正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也不爱在枯燥的诗书上用功,大宗师无暇理会,结果倒是总被他站如松、坐如钟的师兄教训。然后期期艾艾地沾着一脸鼻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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