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春宵幽梦楼这个八卦小说散播处,后有公开亭这个排资论辈炒作地。
“所谓雁过留影,人过留名,混迹江湖求的不就是个名望?凡入榜者,莫不是当代精英、一时俊彦,一朝入榜,名声鹊起、轰动武林,省掉多少年痛苦修炼的艰辛!丹宫乃不世出的武学奇才,血泪之眼持有者,龙困浅滩岂会甘心?最重要的是,花费甚微,只需您九牛一毛,就可确保荣耀上榜、座次随意,与龙宿剑子齐飞,共小钗还真一色!”
宫无后听他胡扯,已不耐烦到极限,正要把人丢出去,突然又心生警觉,问道:“烟都避世已久,行事低调,先生如何对此间情景了若指掌?”
“嘿嘿,不瞒您说,近日一向不与外人接触的荼山脚下突然商贾众多,车马不绝。我们行走江湖,见此情形,知其必有大买卖。打听之下,便慕名而来。而且,丹宫禀赋天成、朱虹三叹,行状故事早已见诸文字,刊行于烟都全境,流传于勾栏瓦肆。”
宫无后不觉嘴角抽搐。
商者逐利而生,敏于铜臭,倒也合情合理,但居然能突破雾锁烟迷的阵法、一路到达自己跟前,未免儿戏。再者,何以过去不曾听说这类跳梁小丑,西宫吊影一病就蹦跶出来?宫无后想了想,眼中锐光朝着一旁的凉守宫扫过去。
凉守宫做贼心虚,以扇掩面。
而这时,那人见丹宫询问细节,自以为是有了兴趣,更进一步说道:“不光是《风流人物榜》,为了展示武林全貌,我们还精心策划了《绝世兵器榜》《主仆情深榜》《搞笑谐星榜》,凡荣登榜首者,还有极丰厚之报酬……”
宫无后挥了挥手,道:“别的也就罢了,最后一个榜单于你守宫大人最相宜,不如就去走这一趟?”
凉守宫突遭横祸,还没来得及求饶就被人架了出去。
后守宫大人果不负众望,力压卫冕多年的秦假仙,一举夺魁,公开亭赠其优山美地的豪宅一套,是为菊花台。此为后话。
烟都一处山林,奇峰鬼峭,幽篁蔽天。一方风亭,杳霭如深,浓云薄雾里依稀可辨“竹雨潇|湘”的匾额来。下方玉几金甌,酒香正浓,丝丝入扣,仿佛等待归者的佳人。
少时,兴尽晚归之人已至,素袖拂过青玉案上,原整整齐齐的一叠青笺微乱。却不曾在意,径自执杯把盏,一列琳琅杯恍如玉兰蕊,正待醇酿浇灌。水滴琮琮,又拿银箸轻敲,调和声律。月下之人大半隐在阴影里,似不愿这一时的快意被人看了去。
无奈树欲静而风不止。
刹那分心,音已不准,衣袖一翻,杯子无声飞出,裹挟着主人的不悦直直打向那个不速之客。
来人也不惊慌,异常灵滑的身体腾起轻旋,从容避过欲击向鸠尾穴的杀器,负在身后的绢扇一迎、一接,转身落地时已顺势化去了千钧之力,翻覆间,宫扇上,玉杯轻矗立,滴水不漏。
“千宫向来眼高于顶,今天倒大方请我喝酒,不胜荣幸。”
“你平素猥琐怯懦,此刻却大喇喇进出我竹雨潇|湘,胆识见长。”
“如今我已是被逐流放之身,谁还会来特意打探我的行踪。”那人笑了,笑得一脸扭曲,直如见鬼,“倒是千宫你一个人躲在这深山老林,眼不见心净,还四下里替人奔波,却不知自身将成弃子、岌岌可危?”
痕千古端坐得不动如山,一直盯着酒杯的眼一丝波澜也无。
见自己的危言耸听没引来对方的注意,索性直言:“前几日西宫吊影养病,而这代行主事之权却交到了宫无后手里,这是要置你千宫于何地?”
听者依旧无动于衷,另取了一只瓷杯缓缓倒酒。
“痕千古你是笨蛋吗?明眼人都清楚西宫吊影主事,而你却握有闇亭一脉,本是平起平坐,互为牵制。宫无后虽然受宠,但毕竟只是古陵逝烟豢养的一只笼中雀。从无实权之人,如今登堂入室,越级而上。说不是大宗师开始偏私他们一党,打死我都不信,只怕此门一开,宫无后扶摇直上,越发没你什么事,你就在这儿等着交出闇亭令牌吧!”
“叮”的一声,音色空灵,正是佳奏。
痕千古平静如古井寒潭的声音这才遥遥传来:“吾已知你胸臆难平,这翻牢骚听也就听了。若无别的事情,就恕在下不奉陪了。请。”
对方摔杯而去。
银箸缓缓击奏出一段清音,朗朗若金石坠地。可惜冰夷独舞,楚客不听,便十分寥落。谁谓“一树碧无情”?你看那穿行林间的风,都是苦的。
“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痕千古停下了独奏,转手摩挲起那叠纸笺泛起的细腻的凉意。
软红十丈红烛垂泪,铜炉暗香舒怀盈袖。宫无后终于把主事令牌脱手,一身轻松,正卧在朱帷重幕之下翻看《花间集》。
一页一页掠过,正是齿颊留香之处。突然堂下多出一个人来,捧着一叠纸道:“见过丹宫。闇亭一脉近日探听到,丹华抱一鷇音子将于十日后公开武林十二大人物排行,号曰《烽火天榜》……”
“咚”一声闷响,书页横飞而过,人已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