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黄色的一道人影在薄露熹微间明灭闪现,伸长了脖子极目远眺的凉守宫顿时觉得濒临枯槁的一颗心再度生龙活虎地在单薄胸腔里蹦了起来,他拼命挥起手里白晃晃的绢宫扇、运足丹田之气嚎道:“西宫啊~~~~!!!”
西宫吊影原计划应当在今日午后从荼山出使返回,熟料归途半道收到凉守宫的流烟传讯,情急下不得已舍弃温烟软榻的车辇、抛下半里地的仪仗长龙,独自先行。因不喜马匹之腌臜气味,硬是提气一路施展轻功疾行这最后三十里。
一个腾跃后,长长呼气,轻灵的身形快速下掠,转眼人已来到守宫近前,明黄色外袍舒然如波粼振曳,带起一阵气旋,鬓间金色丝线织起的流苏一荡,似是把数日里的劳心与方才一刻间的劳力都甩到身后,向来清峻果毅的脸上仍是烟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沉敛雍肃。他垂眸瞥到那个正与扑过来的白惨惨的影子,不动声色地向左迈了一步。
凉守宫哭哭啼啼地扑到了空地上,仍旧利落地弹起半幅身子一把抱住西宫吊影的腿嚎啕着:“西——宫——啊——!你可回来了!呜呜~快去冷窗功名看看吧!那两位大人又耗上啦!惨绝人寰啊!……”一张超凡震撼的大白脸上亮晶晶的鼻涕眼泪瞬间污了明黄的衣摆。
西宫吊影终究忍无可忍,运足内力,一脚踹翻,语带刀锋的三个字如冰雹般砸中那个正在滚的人:“慌什么!”
语罢,用力闭了闭眼、无视那块污迹,方迈着端严的步子进了宫门,向冷窗殿而去。
“哼,倒要看你怎么破。”数丈外的人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佝偻着扭了扭摔到的腰。绢宫扇掩住了嘴,把幸灾乐祸的祝语压成无人听见的低喃,只留下一双怪异滑稽的八字眉下倏忽一现的厉芒。
卯正时分,正是烟都朝礼当中。然而冷窗功名外一众亭臣齐刷刷跪伏在地,石化一般无闻人气;陛阶下赫然一道朱红身姿直直站着,想也知道那张艳冶无匹的脸上正带着何种神鬼辟易的冷冽表情直视殿堂上的烟都主宰、古陵逝烟。
然而让西宫吊影也要替成天阴谋策划如何激怒自己师尊、好让自己早日被车裂尸解的师弟惋惜的是,他们的老师完全没有要震怒的迹象,恁的是宫无后浑身燃烧着滔天杀气,抵达古陵逝烟一步外便如石沉大海般悄没了声息。大宗师古陵逝烟平静无澜的脸上唯有“高深莫测”四个字,眼波缥缈却别有一番压力,恰如烟都终年缭绕不绝的云雾般笼罩在宫无后身上。若非如西宫吊影这般伴驾已久的,根本无人会在意到大宗师轻轻摩挲腰间古玉的微末动作——纵使胸臆间怒意涛涛,终究借着久经阵仗的气魄与指尖这一点冰寒消解了去。
双方就这么僵着。
亭臣们对于烟都两尊大佛的较劲无言以劝、不知所措;群臣之首的千宫痕千古静默中满怀一丝期待;守宫则是乱来惯了,也不管这是什么场合一溜烟小跑着进来,正看见高处明黄色的俊逸背影胸有成竹一般不疾不徐在阶前立定;西宫礼节不废,一撩衣摆单膝跪地,随即清朗之音徐徐传遍空旷的上空:“吊影见过师尊,未知何事又惹师尊不快?”
古陵逝烟维持着与宫无后你来我往的气场交锋,一边优容道:“方才千宫来报……”
西宫吊影闻言忍不住斜眼一窥不远处的痕千古,暗骂小人。
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早已从凉守宫的流烟讯里知晓。在他出使荼山期间,他师弟奉命去截杀欲前往非马梦衢的冰楼仲王百里冰泓。冰楼此前遭劫,王室一脉不知所踪,唯此幼子流亡在外,日前方探得踪迹。此番伏击正可趁其势单力薄之际掐灭冰楼尚存于世的星星野火,就算将来冰楼重出,也可提前斩杀其即战实力,同时也可阻止其联络外援,预防冰楼与四国之外势力连成一气。古陵逝烟还让西宫吊影细细探究了百里冰泓的路线,计算好了距离烟都较远的隐匿地点设伏,定叫猎物消失得神不知鬼不觉;况且冰楼仲王为避仇家,已化名谜独白,即便其身死一事日后被人察觉,他们也准备好了将暗杀伪装成一般江湖殴斗,绝不惹祸上身。
然而如此这般筹谋,到了计划的时间地点,理应是最为万无一失的那个部分却让这个完美无缺的行动变得□□有缝——古陵逝烟穷毕生心血浇灌的毒花、生平未曾一次失手的烟都第一杀者丹宫宫无后竟故意去迟,白白放跑了冰楼仲王不说,还损失了千宫痕千古手下专司刺杀暗害的闇亭一脉三大高手。
放跑了死敌恐遗患无穷,此其一;折损人马更伤士气,此其二;千宫与西宫、丹宫之间的对立现下已是路人皆知,丹宫无故放了这么一个破绽,痕千古岂会坐视不理,果然隔天一早就据实上报,只等大宗师裁决他一手捧起来的好徒弟,而丹宫若是受罚,西宫也视同受到打击,此其三;更要命的是时机——翌日就是丹宫华诞,在烟都,这是比新年更盛大的佳节,宫里宫外早已装点一新,喧嚣三日的庆典也在向来不喜歌舞升平的大宗师的着意监督下早早筹备好了,直待丹宫凯旋,便更是无上荣宠浩荡加封,虽说暗杀友邦皇室这种事情无论成败都是秘而不宣,但今日这一闹,终究令上下无比无比、无比尴尬。
西宫吊影微微颔首听完古陵逝烟不偏不倚的转述,一边又在心里过了一遍自己的说辞。
站在他身边的宫无后面无表情地听着仿佛与己无关的事件,紧闭的朱唇微微勾起一个表示不屑的弧度,异常浓密的长睫稍稍压下垂眸里清冷孤高的意味,一双凤目愈发显得狭长而夺魄。正红宫装上密密匝匝织就的银线上跳跃着刺骨的光,用数层红绡逼真再现了花开九重的牡丹绢花大团大团绽放于袖缘,花中之王亦随着这衣衫的主人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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