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几日……在躲着我?”
魏缭漫不经心地问出这轻飘飘的话语时, 林渊神色有过一瞬的无措。
他捏紧了手中的杯盏, 手腕青中泛白。
“没。就……太忙了。”
魏缭看着他那满脸紧张耳根涨红的面貌,不由轻笑了声,“你真的不适合撒谎。”
林渊松开了手,低着头,“那哨子……我还你罢。”
他从怀中掏出了那枚牛角哨, 顿了顿摊开掌心, 流苏垂落摇动飘曳。
就像静静躺在掌中的一颗万般琉璃心。载尽人世旧友旧游。
魏缭吊着嶙峋眉眼依旧是那副尖峭苍白的模样, 嘴唇透明毫无血色。他嘴角挑起一抹笑意,可眼底却一派落霜,积凉得厉害。
“你不喜欢?”
林渊想着其中复杂纠葛, 嘴唇似灌了热铅粘丝合缝, 难以启齿。
他摇了摇头, “这东西太贵重,我一个平头小百姓的, 收不了。”
魏缭默然着, 半晌伸出用袖子遮掩瘦削如刀刻的手,从他掌心里慢慢收回了那枚哨子。紧攥至青筋暴起。
“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他陈述着, 没有抬头问林渊,仿佛心里已有了预料和判断。毋容置疑。
林渊转眼打着哈哈, “哪有,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才对。那会回咸阳还是你的人一路护送过来的, 马不停蹄的真是麻烦那些大哥了。”
魏缭想起那日赵高入宫城向嬴政复命时与他擦肩而过的冰凉眼神, 就像是察觉到了心中隐秘倒刺噬人的敌意。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看着林渊, 笑得有些恍惚。像模糊在杯酒中的破碎波光。
他的身份注定了与俗世之人不得相交过深,一旦陷入便是背天改命万劫不复。
可这家伙,有些不太一样。
并不是山崩地坼的惊心动魄,只是细水长流时不自觉的含笑凝眸。
有时执杯对月娓娓谈来,就好像,他们早已相识了千百年。所有默契早已熟识于心,只消一对眼便能望见经久风雪穿山拥海而来。
因着太过无波无澜,他一直都没注意也没管控那心绪的蔓延滋长。只当是淡然如水君子之交。
可如今……
他望着一桌之隔仿若天涯相堑的林渊,缓缓摇了摇头。
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
这辈子从不曾走向任何人,如今反而原地踏步乱了分寸。
却终究迟了一步。
林渊送魏缭下楼时,恰听到楼下客人在谈秦赵战事,说什么李牧、司马尚私下与秦人勾结,接受了秦国千金之贿赂,想要谋反,引得赵王迁大怒,下令斩杀李牧、司马尚二人,以平众口之言。如今赵国早已乱得翻了天,秦军怕是指日就可攻下邯郸灭了赵国扬旗凯旋。
林渊眨了眨眼,心头翻过疑浪,他隐隐记得嬴政开始一一灭六国是在上了年纪以后。如今的那人不过二十五六岁,怎么这么快就要灭赵国了?
他转头向着一路默然无话的魏缭,两眼睁大,“他们说得可是真的?赵国就快被灭了?”
魏缭沉着脸摇了摇头,“半真半假。”
之前顿弱来报说已派人打通各种关节,赵国三贵,太后、郭开、韩仓,都被一一贿赂。赵迁早就对李牧心有不满,加上几人煽风点火早已心种怀疑,如今不过一铲子将所有虚假掩饰的土壤该掀开露出满目疮痍的残破“真相”而已。
林渊正待说什么,恰在这时刚练功结束的阎乐踏进了百味楼,看见他时眸光一亮,快步上楼走到了他面前。
“渊哥哥。赵大哥。叫你回去!”
林渊一怔。
赵高要论起来,就是嬴政的私人秘书,什么事都得干。这几日更是为了战事忙得不见踪影,怎么今儿回来得这么早?
他收回疑虑点点头道了声好,随即送魏缭先出了门,天光疲惫的暮色下,那人眸中流转着些许探不清的神采。
“你和赵高在一处?”
他这话可谓隐喻万千。不知指的是哪一方面。
林渊不想道破也不想欺瞒,含糊地点点头,“算是吧。”
之前他还当赵高那些话是多想了,可今日再见魏缭,仔细留意着细节的他终也发现了一些不对劲。叫他无所适从,从僵硬里缓不过劲。更无法直视,只要一直视就仿佛心头一切伪装都被揭穿戳破,赤/裸裸的毫无保留。跳得厉害。
魏缭似想说什么,可念及二人关系,话语在唇齿间辗转滑过,落得一片空茫茫。
他神色缄默,无声地抬手抚过林渊长发。
其实,他遇见这人,也不比赵高晚。
他顿了顿,离别的词句在呼出的白气中氤氲得迷离,听不太清晰。
就仿佛彼此眼眸中恍惚的神色,望进了一大泊湖湾冬眠的簌白,从此冻结,驻成永恒。
他说,“你……保重。”
有一件事,他没对林渊道出口。深埋在心口。
他曾问过天书,林渊究竟是他的什么之人。
血字款款,落笔的回答将灰暗世界刺得明亮——
天命之人。
天命之人。
他也曾心喜。
可今时想来,这怕是他的天命。
而不是那人的。
魏缭转身而去,衣摆带风,没再留恋。
他自有使命在身,抓不住的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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