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自指尖直透心底。
四、夜袭
腊月十五,月圆夜。
霍青率百人部曲出长安,往北邙山方向疾驰。三日前,廷尉府密报,北邙一处废弃的铜矿近期有人迹活动,所运物资中混有玉屑。霍桓以巡边为名让儿子出城,实为暗查。
子时,众人抵达山口。废弃的矿洞如巨兽之口,隐隐有灯火透出。
“留二十人在外接应,其余人随我入内。”霍青下令。
矿道曲折向下,壁上渐见凿痕。行约一里,前方传来叮当之声。霍青抬手止住队伍,独自潜行至拐角,窥见一处天然石窟,竟被改造成作坊。十余名工匠正对玉料进行打磨、雕刻,完成的器物整齐码放——全是玉戈,形制与“青蚨贯日”别无二致。
“果然在制赝品。”霍青心中凛然。他细看那些工匠手法,绝非寻常玉工,其中几人运刀的起势,倒像宫中少府匠作的手法。
正欲退回,脚下忽踩中碎石。
“谁?!”洞内厉喝,灯火骤灭。
霍青急退,身后传来弓弦声响。箭矢擦耳而过,钉入石壁。黑暗中人影绰绰,对方显然熟悉地形。部曲们结阵抵御,但矿道狭窄,施展不开。
“撤!”霍青下令。
退至洞口时,接应的二十人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黑压压的弩手。为首者黑袍覆面,声音嘶哑:“霍公子,陛下请你留下做客。”
“陛下?”霍青握紧刀柄,“既是陛下相邀,何故如此阵仗?”
黑袍人不答,抬手示意放箭。千钧一发之际,两侧山坡忽然火把大亮,马蹄声如雷滚来。霍桓亲率三百铁骑赶到,弩手阵型顿时大乱。
黑袍人见势不妙,吹响骨哨。矿洞深处传来隆隆闷响,竟是从内部坍塌了。
“父亲,玉戈赝品还在里面!”
霍桓望向烟尘滚滚的洞口,缓缓摇头:“不必了。真正的局,不在此处。”
他下马,从怀中取出刘璋所赐的小玉戈。月光下,戈内隐隐有字迹浮现。霍桓割破手指,以血涂之,那些字迹清晰起来——
竟是北疆诸将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都跟着数字,似是粮草分配。而在最末,有一行小字:
“永平四年腊月,北军护羌校尉公孙禹,受金千斤。”
公孙禹,霍桓的副将,三个月前战死陇西。
五、局中局
腊月二十,大朝。
霍桓携双戈上殿。当锦匣打开,大小两柄玉戈并置时,满朝哗然。
“陛下,”霍桓声音响彻宣室殿,“臣在邙山矿洞中查获赝品工坊,抓获匠人七名。经审讯,指使者乃少府监赵延。”
少府监赵延扑通跪倒:“臣冤枉!臣从未——”
“赵卿稍安。”刘璋自御座起身,缓步走下丹陛。他先拿起大玉戈,指尖抚过云纹:“这柄‘青蚨贯日’,自太初元年入太庙,至今已历六十七年。但三年前整理典籍时,朕发现一件趣事——”
他转向太常:“按《礼器志》,高祖所遗玉戈,援部该有一处天然墨玉斑,形如北斗。诸位请看,这柄可有?”
太常趋前细看,脸色渐变:“确无……可、可臣自孝武朝任职太祝,每岁祭祀皆见此戈,从未听闻墨玉斑之说……”
“因为真正的‘青蚨贯日’,”刘璋一字一顿,“早在孝景七年,就被当时的太常令私下调换了。”
满殿死寂。
刘璋继续道:“孝景七年,吴楚七国之乱,朝廷急需军费。太常令张廉私卖礼器,不慎损毁玉戈。他不敢声张,便以重金聘玉工仿制。为掩人耳目,他谎称玉戈灵异,夜间需以锦匣密封,从此再无人得见其真容。”
霍桓握紧了拳。他终于明白先帝临终那句“以此戈示之”的真正含义——示的不是戈,而是这延续了三代的秘密。
“那张廉之后,”刘璋环视群臣,“每一任太常令都发现了这个秘密,但无人敢揭破。直到三年前,朕的皇叔,淮南王刘安。”
淮南王出列,神色平静:“陛下圣明。臣确在整理旧档时发现了张廉的手书,为查明真相,才暗中寻访真戈下落。”
“所以皇叔找到了‘止武’?”刘璋微笑。
“不只‘止武’。”淮南王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臣还找到了真‘贯日’的下落。”
帛书展开,是一幅墓葬方位图。标注处,竟是霍氏在洛阳的祖茔。
六、祖茔
永平八年元日,霍桓开先祖之墓。
此事惊动朝野,但天子手谕“事急从权”,御史们也只能噤声。洛阳霍氏祖茔,三百甲士围出禁区,霍桓亲执铁镐,掘开曾祖霍去病的衣冠冢。
棺椁开启时,并无尸身,只有一具石函。拂去尘埃,石函露出铭文: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此戈随某半生,今封于此,愿后世子孙持之卫汉,不堕霍氏门风。”
开函,丝帛包裹中,一柄玉戈静静躺着。青玉含墨,援部七点墨斑恰成北斗,戈内血沁蜿蜒如大河奔流——这才是真正的“青蚨贯日”。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石函下层还有一匣。匣中竹简记载了一段被抹去的历史:
元狩六年,霍去病获匈奴祭天金人,同时得到的还有这柄玉戈。当时的大祭司说,此戈乃匈奴单于世代相传的“天命之器”,得之者可号令草原。武帝命人仿制一柄存于太庙,真品则赐予霍去病,寓意“以汉戈镇胡运”。
霍去病临终前,将玉戈封入衣冠冢,并留下手书:“此物牵涉过大,后世若逢明主,可献之;若逢暗世,当永埋。”
“所以,”刘璋的声音在墓室中响起,他不知何时也到了洛阳,“这柄戈从来不只是礼器,它代表着草原与中原的天命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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