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渐亮,济世堂后院的药香在空气中缓慢流淌。
清辞靠在板床床头,靛蓝布被搭在腰间,肋下的清凉刺痛感提醒着她昨夜的真实。窗外传来碾药的声音,规律的“咕噜”声夹杂着偶尔的咳嗽——是那位白发陈掌柜。
她试着挪动身体,伤处传来清晰的拉扯感,但不至于无法忍受。包扎的手艺很专业,敷料下的药膏散发着薄荷与三七混合的气味,显然是上好的金疮药。
“姑娘醒了?”
门被轻轻推开,陈掌柜端着黑漆木托盘进来,上面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黍米粥、两碟小菜,还有一只白瓷药碗。他看起来七十有余,白发梳得整齐,脸上皱纹深刻却不显苍老,反而有种经年累积的沉稳。
“多谢陈掌柜收留。”清辞试着坐直,老人已快步上前将软枕垫在她身后。
“李浩那小子送来的,老夫自然要管。”陈掌柜将托盘放在床边的矮凳上,自己在对面的竹椅上坐下,“先喝药,再进食。你这伤不轻,刀刃再偏半寸就伤及肺叶了。”
清辞端起药碗,褐色的药汁苦涩中带着一丝回甘。她小口喝完,才问:“李浩他……”
“天没亮就走了。”陈掌柜接过空碗,将粥递给她,“说是去城东办件事,子时前会回来。”
子时。
清辞握勺的手微微一顿。昨夜李浩在柴院也提过这个时间——所有线头,都指向今夜子时。
“陈掌柜和李浩很熟?”她舀起一勺粥,黍米的温热顺着食道下滑,驱散了晨起的寒意。
老人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一杆黄铜烟袋,却不点燃,只是摩挲着光滑的烟嘴。“他父亲李崇山,曾是我的师弟。”
清辞抬眼。
“四十年前,我和崇山同在岐黄谷学医。”陈掌柜的目光穿过窗棂,望向院中那株老槐树,“他天赋极高,却志不在医。学成三年便离谷入世,说是要医这世道,而非一人之疾。”
“后来呢?”
“后来他入了仕途,又卷入些不该碰的事。”陈掌柜摇头,“崇山最后一次来济世堂,是十八年前。那时李浩才五岁,被他抱着,怯生生拉着我的衣角叫‘陈伯伯’。”
清辞的勺子停在半空。她忽然想起昨夜李浩提到“故交”时的神情——那不是寻常旧识的随意,而是一种沉甸甸的托付。
“崇山留下一个木匣,说若他日有不测,让我转交李浩。”陈掌柜起身,走到厢房角落的老木柜前,从最底层取出一只深褐色桐木匣,约一尺长、半尺宽,匣面没有任何雕饰,只有岁月磨出的光泽。
他将木匣放在清辞床边。
“李浩昨夜来,我本想给他。他说今日事毕再取。”陈掌柜看着木匣,声音低沉,“但老夫有种预感……姑娘,若他子时未归,这匣子,你替他保管。”
清辞的手指触到冰凉木面:“为何给我?”
“因为崇山当年说过一句话。”陈掌柜重新坐下,终于点燃烟袋,青烟袅袅中,他的眼神深邃如古井,“他说,若有一日需将此匣交出,必是李氏已入漩涡,而能托付之人,必是愿为他涉险之人。”
老人看向她肋下的伤处:“你为他挡了一刀,不是吗?”
清辞没有否认。她放下粥碗,双手覆在木匣上。桐木的纹理在掌心清晰可感,匣盖与匣身严丝合缝,没有锁孔,只有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凹槽,形状奇特,似鱼非鱼,似鳞非鳞。
“金鳞。”她低声道。
陈掌柜烟斗中的火光倏然一亮。
辰时六刻,城东。
李浩站在“锦绣布庄”对面巷口的阴影里,看着那扇朱漆大门。金线图上,虚线的终点就指向这里——一间开了三十年的老字号布庄,门面普通,客流寻常。
但沈墨死前吐出的“金鳞”二字,和这张由三处暗桩情报拼凑出的金线图,都将矛头指向此处:二皇子在黑水城最深的一枚暗桩。
李浩从怀中取出那张薄如蝉翼的绢图。羊皮纸质的底图上,以金粉绘制着黑水城的地下水网脉络,其中三条主干道交汇处被朱砂圈出,旁注小字“子时收网”。而从城南柴院延伸出的一条虚线,蜿蜒穿过七条街巷,终点正是眼前这间布庄。
虚线旁,是沈墨以血写下的最后两个字:金鳞。
李浩收起图,目光扫过布庄两侧的店铺。左侧是“陈记铁铺”,右侧是“福来茶馆”,都是经营多年的老店。晨光渐高,铁铺传来打铁声,茶馆卸下门板,伙计开始洒扫。一切都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他等了半个时辰。
布庄的门始终未开。这不合常理——锦绣布庄素以早市闻名,辰时三刻必开门迎客,今日已近巳时,仍无声息。
李浩绕到布庄后巷。这里堆着几只空竹筐,墙角青苔湿润,昨夜下过小雨。他蹲下身,指尖拂过青石板缝隙——有新鲜的车辙印,宽度是独轮车的规格,深度却异常,载重不轻。
车辙从巷口延伸至布庄后门,消失在门槛下。
后门是普通的榆木门,门楣上挂着一面褪色的桃木符,刻着“出入平安”。李浩的目光落在门缝处——那里夹着一缕极细的丝线,金色,在晨光下几乎看不见。
金线。
他伸手欲触,又停在半空。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用边缘轻轻挑起丝线。线极坚韧,铜钱刃口竟未能割断。李浩凑近细看,金线表面有细微的螺旋纹,不是寻常丝线,而是——
“金蚕丝。”
声音从头顶传来。
李浩猛然抬头,后巷高墙之上,蹲着一人。青灰色短打,面覆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眼角有细密的皱纹,年纪不轻。
“锦绣布庄今日歇业。”那人声音沙哑,如砂纸磨过粗木,“客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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