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工作结束。眼镜男检查了沈清辞抄写的文件,点点头:“不错,字迹工整,没有错漏。明天继续来。”
沈清辞领到了一块钱——是汪伪政权发行的“中储券”,在沦陷区流通。她知道这种钱不值钱,但至少能买点吃的。
离开小楼时,天已经黑了。宵禁快要开始,沈清辞匆匆往回赶。路过镇公所前门时,她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那里,几个日本军官正从车上下来,被恭恭敬敬地迎进镇公所。
其中一个日本军官,沈清辞觉得有点眼熟。她在哪里见过?
突然,她想起来了——是在上海!去年淞沪会战结束后,这个军官曾接受过外国记者的采访,当时沈清辞还是实习记者,在远处见过他一面。如果没记错,他叫中村,是个少佐,专门负责情报工作。
中村为什么会出现在安平镇这个小镇?沈清辞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回到脚店,李浩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看书——是秦大夫给的一本医书,说是让他打发时间。看见沈清辞回来,他放下书:“怎么样?”
沈清辞关上门,压低声音把今天的见闻说了一遍。说到文件内容和中村少佐时,李浩的脸色凝重起来。
“中村...”他喃喃道,“我在天津时听说过这个名字。他是日本华北方面军特务机关的人,专门对付地下抵抗组织。”
“他出现在这里,说明安平镇不简单。”沈清辞说。
李浩点头:“而且那些物资调配情报...如果能把它们送出去,对前线的抗战会有帮助。”
沈清辞一愣:“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李浩看着她,眼睛里有种沈清辞熟悉的光芒——那是老张站在火光中时的光芒,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光芒,“也许我们可以做点什么。”
“你疯了?”沈清辞压低声音,“我们自身难保!”
“我知道。”李浩说,“但沈清辞,你抄写那些文件时,心里在想什么?那些粮食,是从饿着肚子的百姓嘴里抢的;那些钢铁,是用来造枪造炮打中国人的。我们就这么看着?”
沈清辞沉默了。她想起白天抄写的那些数字,每一个数字都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
“可是我们能做什么?”她问,声音有些发干。
“记下来。”李浩说,“把重要的情报记下来,找机会送出去。”
“怎么记?文件不准带出小楼,每天离开时还要搜身。”
“用脑子记。”李浩指了指自己的头,“你是记者,受过训练,短时记忆应该不错。记住关键信息:数字、地点、时间。回来后写下来。”
沈清辞在房间里踱步。这太冒险了,一旦被发现,必死无疑。可是李浩说得对,那些情报如果能送出去,也许能救很多人,也许能让前线的将士少流点血。
“我们需要一个安全的记录方式。”她终于说,“不能写在纸上,万一被搜出来...”
“用这个。”李浩从怀里掏出那本薄薄的书——他父亲留下的、用张家庄七十三条人命换来的书。他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是空白的衬页。
“用米汤写。”李浩说,“写在这页的背面,干了就看不见。需要用的时候,用碘酒一涂,字就会显出来。”
沈清辞知道这个方法,是地下工作者常用的秘密通讯手段。但她没想到李浩也会。
“你父亲教的?”
李浩点头:“他临走前教我的,说也许用得上。”
沈清辞看着那本书,看着那泛黄的纸页,突然明白了——李浩的父亲留下这本书,不仅仅是为了记录文物的下落,更是留下了一种传承,一种在黑暗中传递火种的希望。
“好。”她说,“我做。”
决定一旦做出,沈清辞的心反而平静了。她不再只是一个逃亡者,一个求生者。她重新找回了某种东西——那是她在报社时的信念:记录真相,哪怕真相再残酷;发出声音,哪怕声音再微弱。
接下来的几天,沈清辞白天去小楼抄写文件,晚上回来用米汤在书上记录关键信息。她记住了日军在华北的物资储备地点,记住了运输车队的路线和时间,记住了“可疑分子”的名单——虽然她无法核实那些名字的真伪,但记下来,也许有一天能派上用场。
李浩的伤在秦大夫的治疗下逐渐好转。第三天换药时,伤口已经不再化脓,长出了粉色的新肉。秦大夫很满意:“再养十天半个月,就能走动了。但记住,不能剧烈运动,不然伤口还会崩开。”
沈清辞感激地点头,付了诊金——用的是她在小楼挣的工钱。秦大夫没收,摆摆手:“留着买点好的,给他补补身子。”
日子看似平静地过了五天。沈清辞逐渐熟悉了小楼的工作,也摸清了一些规律:每天下午三点,会有一辆摩托车来取走抄好的文件,送去哪里不知道;小楼里除了抄写员,还有几个翻译,专门翻译日文文件;那个戴金丝眼镜的负责人姓胡,大家都叫他胡先生,是这里的总管。
第六天下午,沈清辞在抄写一份文件时,手突然抖了一下——那是“安平镇及周边地区地下抵抗组织嫌疑人员名单”,名单上有十几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附有简单的资料:年龄、职业、住址、嫌疑依据。
而其中一个名字,让沈清辞的心跳几乎停止:
秦致远,男,五十八岁,安平镇“济世堂”坐堂大夫,嫌疑依据:曾多次为不明身份的外伤患者治疗,行踪可疑。
是秦大夫!
沈清辞强迫自己稳住手,继续抄写,但脑子里已经一片混乱。秦大夫被盯上了,为什么?因为他给自己和李浩治了伤?还是因为别的?
她快速浏览名单上的其他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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