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咬牙继续向前。但铁索的晃动更剧烈了,每一次摆动都让那“嘎吱”声更加刺耳。
沈清辞站在涧边,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嵌进肉里都不觉得疼。她看着李浩一寸一寸向前挪,看着他背上的伤口因为用力而渗出血迹,看着铁索在风中摇摇欲坠——
就在李浩爬到一半时,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固定铁索的铁环,突然崩裂了一角!
铁索猛地一沉,李浩整个人往下坠了一尺!他死死抓住铁索,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李浩!”沈清辞失声喊道。
对岸的老张也急了,他解下腰间的布带,打成一个套索,试图扔过来:“抓住!我拉你过来!”
但距离太远,布带根本扔不到。
李浩悬在半空,下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铁索还在晃动,每晃动一次,铁环的裂缝就扩大一分。
沈清辞的大脑一片空白。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自己都没想清楚的举动——
她抓住铁索,翻身而上,开始向李浩爬去!
“你干什么!”老张在对岸吼道,“回去!你会害死你们俩!”
但沈清辞已经听不见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根晃动的铁索,和铁索上那个摇摇欲坠的人。
风在耳边呼啸,铁索在手下颤抖。沈清辞爬得很快,快得不像第一次过这种索道。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抓住李浩,不能让他掉下去。
十丈,五丈,三丈...
李浩看见她了,眼睛里闪过震惊,然后是愤怒:“回去!你疯了!”
沈清辞不回答,只是继续向前。两丈,一丈...
她终于爬到了李浩身边。
“抓住我的腰带。”她喘着气说。
“什么?”
“抓住我的腰带!我们两个人的重量,可以让铁索稳定一些!”
李浩明白了她的意思。两个人一起,重心会更稳,铁索的晃动会减小。他咬咬牙,腾出一只手,抓住了沈清辞腰间的布带。
果然,铁索的晃动幅度小了一些。
“慢慢向前。”沈清辞说,“跟着我的节奏。”
两人开始配合着向前挪动。沈清辞动左手,李浩动右手;沈清辞动右脚,李浩动左脚。虽然艰难,虽然缓慢,但铁索的晃动确实在减弱。
对岸的老张看着这一幕,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什么。他不再喊叫,只是紧紧盯着他们,像是要用目光把他们拉过来。
还剩最后五丈。
四丈。
三丈。
两丈。
突然,李浩闷哼一声——他的伤口崩开了,鲜血浸透了后背的衣物。剧痛让他的动作一滞,身体往下一沉!
沈清辞感到腰间的布带猛地一紧,整个人也被带得往下坠。她死死抓住铁索,手掌被粗糙的铁锈磨得血肉模糊,但她不敢松手。
“松手!”李浩吼道,“你会被我拖下去!”
“闭嘴!”沈清辞第一次对他吼,“抓紧!我们都要过去!”
她用尽全身力气,向前又挪了一尺。李浩咬紧牙关跟上。
一丈。
对岸的老张伸出手:“抓住我!”
沈清辞腾出一只手,努力向前伸。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她的指尖碰到了老张的手,然后被紧紧握住。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把她和李浩一起拉上了岸!
三个人滚作一团,躺在坚硬的岩石上,大口喘气。铁索在他们身后发出最后一声呻吟,然后彻底断裂,坠入深渊,久久才传来落地的回响。
沈清辞看着深不见底的黑暗,突然浑身发抖。后怕像潮水般涌来,她控制不住地颤抖,牙齿都在打颤。
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
是李浩。他的手也很冷,但握得很紧。
“谢谢你。”他低声说,声音沙哑。
沈清辞想说什么,但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只是反握住李浩的手,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老张坐起身,看着断裂的铁索,又看看两个年轻人,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异常清晰。
“笑什么?”李浩问。
“笑我自己。”老张说,“三年前,我以为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但这三年,我送过十七批人,见过无数生死。我以为自己已经看淡了。”
他顿了顿,看着沈清辞和李浩:“但刚才,看着你们俩,我突然觉得...也许这世道,还没到绝路。”
沈清辞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她看见老人眼中有泪光。
远处传来鸡鸣。天快亮了。
老张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吧。离滹沱河还有二十里,天亮前必须赶到。”
沈清辞和李浩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他们回头看了一眼鹰愁涧,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和那根断裂的铁索,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
前路依然艰险,黄河渡口还有日本兵的重重关卡,重庆还在千里之外。
但至少这一刻,他们还活着。
三个人,三双沾满泥土和血迹的手,在晨光熹微中,继续向南。
在他们身后,太行山沉默地矗立着,像一尊巨大的墓碑,埋葬了无数秘密,也见证了无数挣扎着活下来的人。
而太阳,正从东方的山脊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