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而缓慢:“张同知的公子和千金……果然一表人才。不必多礼,看座吧。”
木青那一声低沉的“看座”仿佛一道无形的界限,将厅堂内原本尚存的一丝家族聚会的暖意彻底驱散。侍女们无声地搬来绣墩,张绥之与张雨疏依言坐下,位置被安排在木青右下首,与木靖相近,显示出主人对客人的些许礼遇,但这礼遇却透着疏离的冰冷。
厅内一时寂静,只闻炭盆中银炭偶尔爆裂的细微噼啪声,以及众人或轻或重的呼吸。木青浑浊却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下首的子女们,像一头老迈却依旧警惕的雄狮审视着自己的领地。那目光最终落在了女儿木芷伊身上。
“芷伊。”木青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个字都像小石子投入寂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木芷伊身子微微一颤,连忙起身,垂首应道:“父亲。”
“上月账房报上来,你又从公中支取了三百两银子,说是添置冬衣首饰?”木青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你房里那些绫罗绸缎、金银珠翠,怕是开个铺子都绰绰有余了罢?木府如今是金山银山,也经不起这般流水似的花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宋家难道短缺了你的用度?还是觉得,木家的钱,就该让你这般挥霍?”
木芷伊脸色瞬间煞白,手指紧紧绞着帕子,眼圈立刻就红了,讷讷道:“父亲……女儿……女儿只是见今年时兴苏样的妆花缎,想着……”
“想着什么?”木青打断她,嘴角勾起一丝冷峭,“想着如何与城中那些闲散妇人攀比?还是觉得,你多花销些,木家的脸面就更光彩些?”他目光转向一旁低眉顺眼的宋鹤年,“鹤年,你身为朝廷命官,俸禄虽不算丰厚,但打理自家庄田,勤谨些,总不至于让妻儿受冻挨饿。怎么,是觉得依附岳家,便可高枕无忧,连自家的根本都懒得经营了?”
宋鹤年额上见汗,连忙起身,躬身道:“岳父大人教训的是,是小婿疏忽,回去定当勤勉理事,不敢懈怠。”他语气惶恐,头垂得更低。
木青冷哼一声,不再看他们,目光又移向躲在木玄霜身后的木诚。
“还有你,诚儿。”木青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明显的怒意,“让你去族学读书,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先生布置的课业,哪次不是敷衍了事?让你随军历练,涨涨见识,学些男儿担当,你倒好!你看看你都去干了什么?!”老爷子猛地一拍椅子扶手,发出沉闷的响声,吓得木诚一个哆嗦。
“让你去中甸是巡防,是震慑不臣!你倒好,仗着木家的势,带着亲兵去抓人家部落的姑娘!你这是去打仗?你这是去给我木家丢人现眼!木家的脸,都让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丢尽了!”木青气得胡子直抖。
木诚被骂得抬不起头,整个人几乎要缩进木玄霜的影子里,小声嘟囔:“我……我没糟蹋她们……就是……就是看着好玩……”
“好玩?!”木青勃然大怒,“强掳民女,在你眼里就是好玩?!你才多大?啊?就知道贪恋美色,游手好闲,一事无成!你看看当今嘉靖天子!比你才大一岁!人家登基的时候,比你现在还小!面对满朝老臣,权阉,是何等的沉稳果决,励精图治!你再看看你!除了仗着祖荫胡作非为,你还会什么?!木家的将来,要是交到你手上,我看离败亡也就不远了!”
木诚被骂得彻底没了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死死拽着木玄霜的衣角。
木玄霜眉头紧蹙,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清冷却带着护犊的强硬:“爹!诚儿年纪还小,难免有行差踏错的时候!二哥去得早,就留下这么一根独苗,我多疼他一些怎么了?难道要像您对二哥那样,整日里非打即骂,逼得他……”她话到嘴边,似乎意识到失言,硬生生顿住,但意思已然明了。
“疼他?你这是害他!”木青怒视女儿,“疼他你就纵容他在中甸胡作非为,糟蹋人家姑娘?这叫疼?玄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次的事,根本就是你默许的!甚至是你派兵帮他去的!你这叫宠?你这叫无法无天!”
“爹!什么叫糟蹋?!”木玄霜也来了火气,凤目圆睁,毫不退让,“边地部落,弱肉强食!诚儿抓几个战败部落的女子,怎么了?这在我们木家,在滇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叫征服!是彰显我木家武勇和权威!怎么到了您嘴里,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过了?!再说了,您年轻时玩弄并抛弃的姑娘还少吗?”
“你……你……”木青被女儿这番强词夺理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木玄霜,半晌说不出话来。他猛地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脸色涨得通红,显然怒极。
“好!好!反了,都反了!”木青连说三个“好”字,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最后狠狠瞪了木玄霜和木诚一眼,拂袖道,“我懒得与你们争辩!朽木不可雕也!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他竟不再理会众人,转身对身旁的李氏低语一句,又看了一眼张绥之和木靖,沉声道:“绥之,靖儿,乘风你们三个,随我到书房来一趟。”语气不容置疑。
然后,他便在李氏的搀扶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气氛压抑的厅堂,留下身后一片死寂和神色各异的众人。
木靖连忙起身,对张绥之使了个眼色。张绥之心领神会,对姐姐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便与木靖一同跟上木青和叶乘风的脚步。
穿过几道回廊,来到宅院深处一间相对僻静的书房。书房不大,陈设却极为典雅,多宝格上摆放着古籍珍玩,墙上挂着一幅显然是新近绘制的木青老年画像,画中的他目光矍铄,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与现实中这位疲惫易怒的老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木青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坐下,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脸上的怒色稍缓,取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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