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向帐外——那里有他带来的五千精兵,有南京的期待,有唾手可得的安稳前程。
他想起北京城破的消息传来时,自己在南京衙署里一夜白头。想起拥立新君时,心底那点说不出的别扭。想起这一路北上,看到江北民生凋敝、军纪废弛的惨状。
也想起很多年前,自己金榜题名时,在孔庙前发的誓: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尧舜……
他忽然撩袍,第三次跪倒。这次跪得极重,膝盖撞地咚的一声。
“臣,史可法,”他声音发颤,却字字清晰,“愿随陛下,重整河山。虽九死……其犹未悔!”
帐内静了一瞬。
朱元璋上前,用力扶起他:“好!好!史卿,今日起,你就是朕的淮安督师,总领江北军政!”
手很用力,捏得史可法胳膊生疼。可这疼里,有种实实在在的东西。
当晚,史可法五千兵并入了朱元璋的队伍。合兵一处,有了八千多人,声势壮了不少。
夜里,史可法来朱元璋帐中详谈。两人对着地图,说到三更天。史可法这才知道,皇帝对江北局势了如指掌,哪里兵强,哪里粮足,哪里可守,哪里可攻,说得清清楚楚。有些情报,连他这个兵部尚书都不知道。
“陛下如何得知……”史可法忍不住问。
朱元璋指着地图上一个点:“这里,洪武二十八年设过军屯,地下有暗窖存粮,地图上没标,但朕知道。”
史可法愕然。
朱元璋没解释,继续说:“高杰跋扈,但能打。刘泽清贪鄙,不可用。黄得功忠勇,可结为援。刘良佐墙头草,需防着……”
句句说在要害。
史可法越听,心里越惊,也越定。惊的是皇帝深不可测,定的是……这条路,或许真能走通。
离开大帐时,天快亮了。史可法站在晨风里,回头看了一眼帐中灯光。
灯下,那个瘦削的身影还伏在地图前。
史可法忽然想起皇帝问他的那句话:“你忠的是什么?”
他当时答:大明江山,亿兆黎民。
现在他想,或许还得加上一句——
忠的,是还有人不肯认命,不肯低头,在这漆黑一片的世道里,非要点起一盏灯。
哪怕这灯,可能明天就被风吹灭。
他整了整衣冠,走向自己的营帐。
背后,东方天际,露出了第一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