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能黜帝,则为持正诛暴君,弑君而陨,自是偏淫受天伏,成为正王,败为淫寇,自古皆然,宋帝自信,也信魏王能成,他自然不伪。”
李遂宁沙哑地道:
“所以你们就是要魏王不成,杀卫悬因也好,斩燕太子也罢,是借口,是魏王气象太足了,才不得不提前围困他,叫他在国破乱军之中求金,又立刻诛杀宗室,损他气象。”
姚贯夷转过头去,道:
“不止,这事情…我不是主导者。”
李遂宁却不在乎了,他望着无边的黑色,静静地道:
“哪怕你们及时补救,魏王如若不能得位,宋帝支持他的事情,终究是抹不去的。”
姚贯夷在雨中站了一会儿,嘴角慢慢勾起,重新将长枪举起,在掌间掂量了一下,笑起来:
“李遂宁,你错了…你也好,魏王也罢,都是当局者迷。”
“你站在这江南,往北看那七相与世家,何其愚蠢!明明知道山上一定会让魏王求金,无非成与不成的区别,却总以为能取得命数,前仆后继,最后一片血海…”
“可站在北方,看你这江南也是一个模样。”
“你觉得阴司一定要杨浞求真,求着他登位?你觉得阴司没有他杨浞就什么也干不成?这想法…是同北方那些觉得落霞真的不管魏王的和尚是一个模样!”
“李遂宁,你错了!”
明亮的雷霆再次照亮了夜空,姚贯夷的眉宇间尽是自嘲,那把枪已经掉转方向,顺着他的手臂指向地上的少年:
“大人物的谋划,怎么能把关键交在下修手里!”
他淡淡地开口,口中的话语却如同一缕阴风,恐怖且幽深:
“杨浞就是魏王,阴司手底下的魏王。”
“祂们要他求,却不一定要他成,落霞把魏王看作手段,阴司又高看杨浞多少!只要他求了金,这事情就妥了。”
李遂宁瞳孔放大,难以置信地望着道士,缓缓低下头来,那一柄长枪正从他的胸膛穿过,钉在身后的血水之中,一股强烈的空虚感随之传来。
“噗。”
他性命寄于洞天,本有无数本事可以逃生,可在这位神通圆满的大真人面前皆是空谈,司天的神通法力一点一点随着灵宝的抽出而消逝,银袍男子大口大口吐出幻彩。
这些色彩化作颠乱一团的星光,斗转星移,穿梭太虚,跳动漂浮,升降不止,参次在血水暴雨之间,很快消散如烟,他的身形如风一般飘飞了,姚贯夷则静静地立在暴雨里,出神地盯着地面。
在生命最后的时光中,李遂宁的头慢慢垂下,暴雨越来越恐怖,夹杂着雪与冰,膝下的骨与血渐渐淹没在奔走的洪流中。
一时间太虚震动,有亮盈盈的东西闪烁,巨大如蛋壳般的光幕浮现在这残破的洲岛上,仿佛有一道世外桃源正在坠落。
“轰隆!”
不知过了多久,天地忽冷忽热,滚滚的气浪之中方有一点点彩光流淌而出,中年人站在滚滚流淌的血水之中,一言不发,腰间的六把小短剑摇摇晃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那双凤眼柔和地盯着脚底的血水,眼看着奔流之水席卷着细碎的冰一直蜿蜒到黑暗深处,靠近岸边的水波暗红,晶莹碰撞,远处的却仍有青色,一如沉在夕阳之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这位落霞的大真人低了低眉,低落地道:
“今日正是立春,你啊你…倒是会挑日子。”
姚贯夷似乎明白他在说什么,笑起来,道:
“既然是师兄开的玉口,贯夷岂能辜负?”
薛殃却没有笑容,静静站在此处,背对着姚贯夷,他没有半点喜悦,而是怀揣着更大的悲哀和不解,这不解让他长久地沉默下去,难以张口。
姚贯夷则丢了手中玄枪,解下身上衣袍,将自己仙冠摘下来,披头散发,面上露出几分洒脱之色。
他笑道:
“师兄这是…清理门户来了!”
……
洞府之中极为幽静,白玉般的案台上光彩依稀,厚厚的羊皮地图上落了一层灰,那条大江的笔墨浓重,蜿蜒腾飞,色彩明媚。
依靠着主位而眠的少年如陷梦魇,微微颤动着,眉心处的银色光彩交迭闪烁,如同呼吸般急速颤动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才见他霎时睁开双眼。
“噗!”
李遂宁吐出一口鲜血来,喷在侧旁的地面上,这血液却没有半点腥红,如同固体般弹射着,闪出一片亮盈盈的细弱银花,他目光冰冷,直勾勾盯着地面,面色迅速变得青白。
“咳咳咳…”
胸口那股贯穿的、死亡般的窒息感仍然萦绕不去,李遂宁瞳孔之中迅速充血,单手支在地面上,另一只手捂住额头,眼前天旋地转,一片迷彩。
不知过了多久,这少年才长长吐出口气来,神色迷茫地环视一圈,那股剧烈的疼痛感仍然徘徊在脑海,却不能阻止他眼眸中升起的骇意。
他呆呆坐了一阵,难以置信地迅速翻过身来,看向背后的主位。
这一眼看完,少年开始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起初细如蚊蝇,很快一点点大起来,他笑得前仰后俯,笑得双眼通红,笑得泪流满面,他毫不顾形象地倒在地上,面色青白,却仍止不住笑。
‘姚贯夷…原来如此…姚贯夷…原来是这个缘故!’
‘原来——你们一直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李遂宁恍若隔世地站起身来,依依不舍地环视了一圈,确信自己的性命仍然寄托在身上,那一道【天司雷邸】仍停留在他气海之中。
一股又一股的眩晕感不断袭上升阳,他久久不能言语,很快重新跪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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