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萨这些从小苦练武技的年轻人来说,看着那台依然在喷吐黑烟的怪物,心中的失落感并不是几句口号就能填平的。
如果苦练十年的枪术不如农夫拉动一根操纵杆,那汗水还有什么意义?
路易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情绪。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下观察台,踩着泥泞来到了战车旁。
他伸手拍了拍滚烫的装甲板,感受着那股粗糙的震动。
“怎么,觉得委屈?”
路易斯转过身,目光扫过那些垂头丧气的年轻骑士,最后落在刚刚站起身的兰伯特身上。
“抬起头来。”路易斯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指着身边这台庞然大物:“好好看看它。它确实硬,火力确实猛。但汉密尔顿,告诉他们,为了让它在这里跑这十分钟,你们准备了多久?”
一旁的汉密尔顿连忙擦了擦脸上的油汗,苦笑道:“整整两天天,大人。我们要预热锅炉,检查两百多个阀门,还得有一支专门的车队给它运水和煤。
刚才那几炮打得很爽,但那是烧钱。光是那些高纯度的燃煤,就够买那一堆长矛了。”
“听到了吗?”
路易斯看着骑士们,“它是个瞎子,是个聋子,还是个挑食的吞金兽。它看不见侧面摸上来的死士,听不见暗处拉开弓弦的声音。
一旦履带断了,或者煤烧完了,它就是一口放在路边的铁棺材。如果是单独作战,一个灵活的刺客有一百种方法玩死它。”
路易斯走到科萨面前,看着这个蛮族大个子。
“科萨,这东西能撞开城墙,但它能爬上悬崖吗?它能潜入敌营斩首指挥官吗?它能在巷战的废墟里和敌人拼刺刀吗?”
科萨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能,大人。它太胖了。”
周围传来一阵稀稀拉拉的笑声,气氛稍微松动了一些。
路易斯转过头:“造它出来,不是为了淘汰你们,而是为了解放你们。”
“回想一下以前的战争。哪怕是最精锐的骑士,也不得不冒着箭雨,用肉体去撞击敌人的长矛方阵。那是送死,是对天赋的浪费。”
路易斯指了指身后的战车。
“现在,这种脏活、累活,交给它。”
“它负责吸引火力,它负责撞碎防线,它负责在前面吃土。”
路易斯走到兰伯特面前,帮这位统领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斜的肩甲。
“而你们……你们将从‘消耗品’变回‘手术刀’。”
“当它把敌人的阵型搅得稀烂时,你们从侧翼切入,用你们的剑,去收割那些惊慌失措的指挥官,去追杀那些溃逃的残兵。”
“战车是铁锤,砸烂一切阻碍;而骑士是利剑,精准地刺穿心脏。”
路易斯的声音在晨风中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只要战争还存在,人类的直觉、反应和勇气,就永远不会过时。它需要你们保护它的侧翼,就像你们需要它挡住正面的箭雨。”
兰伯特眼中的最后一丝落寞消失了。
他看着那台丑陋的机器,又看了看路易斯。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理解了这位年轻领主的意图,这不是替代,这是互补。
“互为臂膀。”兰伯特低声重复了一遍,随后向路易斯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这一次,动作里只有纯粹的战意,“属下明白了。”
此时初升的太阳终于越过了高墙,金色的阳光洒在泥泞的测试场上。
一边是冒着黑烟、粗糙笨重的工业怪兽,一边是身披精钢铠甲、手持利刃的骑士方阵。
这原本格格不入的两股力量,在这一刻,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好了,都别愣着。”路易斯挥了挥手,转身向出口走去,“把这大家伙洗干净。汉密尔顿,别忘了给它开几个透气的射击孔,刚才比尔下车的时候脸都憋紫了。”
“遵命,大人!”
笑声终于在测试场上爆发出来。但这笑声里不再有轻视,而是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