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有片刻的凝滞。
凌先眠突然笑起来,不同于之前虚假的笑意,这次他笑得特别开怀,笑声叠着笑声,撞碎了来不及扩散开的回音, 在空荡荡的开阔牢房中激荡, 格外怵人。
“你说得不错。”凌先眠直言, “我就是刻意告诉你的,生怕你不知道,我还特意在你面前摇了摇酒杯。”
他的身子似乎是前倾了一些,字句更加清晰,语调也更为无情:“你怎么肯定, 这一定是设下的局呢?万一这不是呢,我说不定会恼羞成怒, 直接杀了你的。”
“你不会。”江秋凉反驳道。
“你赌我不会?”凌先眠越发觉得好笑, “你在用自己的生命在赌一个不确定的选项?我既然能我挖了你的眼睛, 为什么不能杀了你?”
“我不是赌你不会杀了我。”江秋凉冷静纠正, “你肯定会杀了我,这是早晚的事, 根本不用赌。我是在赌, 不过我赌的是你不会现在杀了我。”
“为什么?”
“因为我对你而言还有价值。”
“价值?”
凌先眠站起来, 旋转椅撞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他恍若未觉, 把江秋凉一把从椅子上拽起来。
江秋凉踉跄了一下, 堪堪站稳, 又被凌先眠一把推到了墙上。
后背狠狠撞在墙上,江秋凉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震颤, 喉头瞬间涌上来一股甜腻的血腥。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喜欢的东西一定要拿到手,从来都不会讲究手段。”凌先眠的气息靠得很近,“第一眼,我最喜欢你的眼睛,就随手取了。可是我现在发现了,单单两只眼睛在我桌子上没有趣味,我倒是很后悔,如果这双眼睛还在你这里,你此刻的表情应该很精彩吧。”
江秋凉不动声色,默默将血咽了下去。
“你想多了,就算那双眼睛还在,我也不会露出你想要看见的表情的。”
抓着自己领口的手力道一顿,凌先眠闷笑了几声。
“是吗?”
江秋凉抿紧嘴唇,他的一双手垂在腰侧,并不去触碰凌先眠。
“你给我听着,我想要的,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凌先眠的声音透出刺骨的寒意,“在我这里,你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说完,他往外面喊了一声:“把他抬进来!”
衣领上的力道一松,江秋凉还来不及喘一口气,就听到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不远处有铁链在地板上摩擦的响动,和非常虚弱的,近乎是微乎其微的呼吸声。
扛着犯人的狱警没有停留多久,得到了凌先眠的示意,他很快又退出了牢房。
“很不幸,我改变主意了。”凌先眠附在江秋凉耳边,“我原本想着,你告诉我想要的信息,我就替你杀了他。现在想来,如果看不见这样精彩的一幕,实在可惜。”
“杀了他,再告诉我那些信息,这是你唯一的活路。”
江秋凉站在原地,冷冷望着凌先眠的方向,不发一言。
“哦,我忘了。”凌先眠的声音倏然变得温柔,像是在给小孩子唱睡前的安眠曲,“你看不见,我给你带路。”
凌先眠的手牢牢抓住了江秋凉的手腕,力道大到江秋凉以为他会深深嵌入自己的肉里。
江秋凉被凌先眠一路近乎是拖拽过去,步伐毫无章法,临到结束还踢到了什么颇有重量的阻碍,江秋凉刹住脚步,他听到了液体晃动的轻响,顷刻明白过来——
是装满的红酒瓶。
他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凌先眠已经引着摸向了冰冷的锁链。
“你看,他就在这里。他是如此的脆弱,就像是一只濒死的小兽,你能到他的呼吸声吧……”
凌先眠的声音听起来有掩盖不住的兴奋,“他”这个字被他刻意强调,江秋凉怀疑他根本说的不是“他”,而是“它”。
在触碰到柔软的皮肉时,江秋凉的指尖轻颤了一下,凌先眠马上捕捉到了他的这一点小动作,顺势将他的手按在了那个人起伏的胸口上。
“感受了吗?这就是人类心脏的跳动,他们称之为‘生命’。”
江秋凉的手在挣扎,被凌先眠更为用力地压制。
“别动,”凌先眠在笑,他的音调柔软下来,像是在夜色氤氲的烛光下读诗,“你要感受,这令人敬仰的生命。你要想象,自己捏住的是一枝玫瑰,不是枝头盛放的玫瑰,而是刚刚被车轮碾过的,浑身淤泥的玫瑰。”
“美不美?”
凌先眠大笑起来,他的掌心带着江秋凉的手背一起震颤。
“现在告诉我,你会如何对待这一朵奄奄一息的玫瑰?”
江秋凉被凌先眠周身的热气和酒气包裹,呼吸有几分乱。
“你这是在逼我杀了他。”
“是啊,我从来没有否认过。”凌先眠坦荡笑道,“你说过的,到必要时会杀掉他的,打算出尔反尔吗?”
“玫瑰终究只是身外之物啊……没有人会在乎一朵脏污的玫瑰的,即使它曾经是庄园里最耀眼的一朵。即使你现在抛却了它,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错的是把它从枝头上摘下来的人,错的是把它带到这里来的人,错的是粗心大意的车夫,怎么都怪不到你头上,你不过是做出了所有人都会做出的选择而已。”
“你可以做到的。”凌先眠握住江秋凉的手,把一个硬物塞进他的掌心,“很快的,就像是这样,一点点用力,过程也没有你想象的这么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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