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棠话音刚落, 一叶菩提悄然落地。
空气仿佛顿滞,蓝天白云轻飘飘的静止不动,脚底的绿草停止生长, 唯有谢知棠的一呼一吸声愈发清晰。
他一动不能动,睁眼看着一只巨大无比的手伸长到他额前, 伸出食指, 点在他的眉心。
释家·慈悲手。
顷刻之间, 谢知棠的意识坠入海底。幻象在他瞳孔中自动呈现, 身穿蓝衣的少年在海底如伤燕垂直下坠。
“糖糖!”
“谢知棠!”
“谢师兄!”
岸上,无数的、声音各异的呼唤声铺天盖地而来,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哭, 勉力睁开眼睛,恍惚中看到孟昱跳下海来, 失魂落魄地寻找他,紧接着,燕瑶和裴淮序也跳了下来。
他想劝他们离开,但呼吸声愈发沉重, 一串串晶莹的白色水泡无声向上漂浮, 不一会儿,水泡都被染成红色,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味。
他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的胸前赫然两个大洞, 像是被什么凶兽咬掉了心脏。
达摩的声音在海底激起阵阵涟漪。
“上天虽有好生之德,不救已死之人。”
“因果轮转,如果居士非要强行留下这一缕孤魂,唯有以命换命, 这便是你的结局。”
谢知棠模模糊糊地意识到, 达摩祖师口中的“已死之人”、“一缕孤魂”指的或许是他师妹。
对啊, 师妹呢?他奋力扭过头去,才发现有人托着自己的背在上浮。
师妹穿着清新浅蓝色的衣裙,头上插着一支翠绿竹枝发簪。
什么时候买的发簪,倒是清雅恬淡,与她很是相配。但很快,她的衣衫也全被血染红了。
达摩问:“你可有悔?”
无论怎样固执的心,在真正的生命死亡面前,都会因恐惧而脆弱地不堪一击。
下一息,达摩拨动佛珠的拇指骤停。
大片大片蓝色的绣球花从最深的海底长出来,无声无息地遍布了整个海域。丰满宽阔的花瓣紧簇,唯美而浪漫梦幻。
它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无尽夏”。
二十四节气·夏至!
绣球花驱散了寒冷与血色,无限柔软温暖地将海底的人簇拥。
菩提叶动了动,天上的云朵开始缓慢流转。
自谢知棠身上源源不断散发的元炁将慈悲手不断向后逼退。
达摩眼底抖了抖,试图做最后的挽留:“朱颜易销歇,白日无穷已。人寿不如山,年光忽于水。”
纵有无尽之夏,但朱颜辞镜、光阴易逝。对人来说,何来地久天长?何来永恒?
像是被千钧之手压着,谢知棠一点、一点地仰起头,少年眸光坚定,掷地有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
纵使夏至逝去,夏天依然会在下一个四季轮回;人生如此,有死有生,生命仍旧源远流长。
他不惧怕,不后退。
慈悲手在瞬间被绣球花包裹,花落之时,一切幻象消失。
“咚——”古老寺庙的钟声响起,浑厚肃穆。
谢知棠直视达摩祖师,回答道:“弟子无悔!”
达摩祖师惊讶地望向他。
少年墨发向后凌乱披散,眉心中留下了一点血红,难得地衬着他容貌艳丽。
衣衫在元炁对冲时破裂,竟露出一截稻穗来。这是谢知棠入境门之前特地采的,师尊爱在试练之境中玩,他带上了稻穗,便是带上了师尊。
达摩祖师沉默许久。唯有钟声回荡,菩提轻颤。
谢知棠是沅圣唯一的弟子,他既心意已决,纵然是看在沅圣的面子上,自己也不好再插手此事。
况且,达摩始终不明白,已死之人到底为何复生?上天既不要她入轮回,他又岂能不明不白抓她下地狱?
“万物有因果机缘。如果她注定要成为你师妹,或许这也是上天之意。”
钟声渐渐泯没之时,达摩祖师的身形也消失不见。
很久之后,释家达摩才知道,一切的一切都并非上天之意。
是谢知棠强求而来。
支撑谢知棠身体的力量像是被一瞬抽走,他立时跌落在地。
草地湿润,他便索性躺着,张开双臂。身体各处都在流血疼痛,他像感受不到一样,想了想,朝不远处的菩提树踢了颗小石子。
少年阖眼休息,低声自语道:“她不是什么孤魂,她是农家沅圣的弟子,是我谢知棠的师妹。”
“是这世间最珍贵的人。”
她是——每天让他只看留影珠,就会一遍一遍重复爱上的人。
谢知棠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去看师妹了。
——
衡宁醒过来的时候,低低地咳嗽了几声,鼻腔中的铁锈味道被排出,她闻到了药草的清苦气味。
一张光华灿烂的脸从上方映入眼帘。
徐瞳问:“你醒啦?”
“我这是被淘汰,然后被送进医家了么?”
“你的意思是,我也被淘汰了?哈,那不是丢兵家的脸?”
衡宁缓缓地坐起身来,徐瞳递给她一碗水。她来不及喝,谨慎问道:“这是哪里?上官泷呢?”
徐瞳用食指和大拇指碾碎药草,往水里加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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