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凌弋咬着牙, 忍耐着腥咸的血自面颊流入口中的不适,一言不发, 转而自身后取出了一长条锦盒。
打开一见, 里面赫然是出征前他赐给卫渊的那把宝刀,上头还沾着褐色发干的血迹,自刀刃延伸至刀柄, 嵌入了镶嵌其上的玛瑙石,替其染了一层边界。
“父皇不是要卫渊死吗?”
谢凌弋喘着气,冷笑道,“他这些年闭门不出,藏的是什么样的心思, 旁人不知, 但父皇最清楚明白。”
“贪生怕死之人,一旦离开天家视线,又怎会屈居这死令之下?他打的算盘, 定然是寻一处无人识他之地安身立命, 销声匿迹。”
建元帝盯着面前这把短刀许久, 似乎想要将手伸上前去握住, 可临到跟前将触不触之时, 又收了回来。
他面色上的怒容仍旧未散, 沉眼斜睨了谢凌弋一眼, “人是你亲手杀的?”
他此前便告诫过,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
只递回了一把沾血的短刀, 算得上什么交代。
谢凌弋回想起信上略生疏的字迹, 当是寨柳澈亲笔无疑, 他如此信誓旦旦, 且派回此刀为誓令他安心,便应出不了差错。
既然如此,卫渊死于谁手又有何分别?
“是,昨夜于阴山围堵卫渊兵马,将其立斩于刀下,无人收尸。”
建元帝闻言阖上双眼,指头不住按压着前额,隐隐欲作的头疾似乎暗示得更狠了些。他极力忍着疼痛,将锦盒中的短刀拾起,猛然砸向跪立于地的谢凌弋。
“蠢货!”
那刀刃擦着谢凌弋的面颊而过,被他险险避开,但依然在本就流血的不堪看的面容上留下一道锋利的痕迹,刺得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朕是要他这时候死吗!他卫渊的命就这般值当,要拿我北疆千万子民来换?”
“他此刻殒命,北疆谁人来守?谁援贺兰雍,谁挡漠北侵袭?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带着人马不去声援北疆,竟与我朝援军自相残杀,还胆敢来朕面前邀功?”
“实为竖子乱事,不相为谋!”
谢凌弋摸了一把面上的鲜血,定定看着指尖沾上的殷红的痕迹,笑得颇有些嘲讽。他抬头看着面前盛怒之下的建元帝,沉下脸来:
“父皇今日对我所做的一切,可有对谢今朝做过半分。”
“父皇对我的种种轻视不满,可有对谢今朝有过半点?”
建元帝皱着眉头,不耐道:“你说什么?”
“我这般狼狈模样,父皇大抵从未在谢今朝的身上看到过吧。他永远都是那样有恃无恐,明明一无所有,却还是自得一副光风霁月的做派,他凭什么能稳坐高台?”
“而我分明是父皇膝下嫡子,却事事都要被压于他身后。不论好坏不论结果,他谢今朝做什么便都是对的,而我做什么父皇都不会满意,我做什么都是错的,难道不是么?”
“难道我不配为父皇的儿子,难道谢今朝他真当那般世无其二,要令父皇偏袒至此么?”
建元帝沉默半晌,冷笑道:“你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朕这把龙椅,何必扯出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以为朕给了你,你便能承住这帝位之重?”
“我不能,谢今朝就能?”
脸上那道伤口已逐渐凝血,却又被谢凌弋言语牵动的肌肉而拉扯,遂而复冒出血珠子来。“若是没有当年那些事,父皇对他与对儿臣会相如今这般不同么?不过是将对先皇后的愧疚弥补在了谢今朝的身上,可那有什么用?”
“先皇后还是早早亡故,谢今朝也未必因此对父皇您感恩戴德。”
“父皇不喜母后,故而连带着对儿臣也素来没有几分好脸色,这些年,当真以为儿臣心中没有一盏明镜吗?”
“凭何要用父皇对两个女人的感觉,来评判孩子?凭何要因此两相别待?”
“住嘴!”
头疾发作致使建元帝脑中的神经突突直跳,额头青筋清晰可见。他面色涨得紫红,暴怒之下的气急攻心,逼得他不住捂着心口,堪堪被一旁的李旭昌扶住身形。
喘了半口气,他复立刻上前,不顾谢凌弋脸上的新伤便又是一耳光。清脆的声响在唯有三人的金銮殿内分外分明,力道大得连李旭昌都不住紧了眉头,抚着建元帝的后背劝他消气。
“朕还没咽气,你便敢在朕面前编排朕的皇后,便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朕便觉有愧又如何?朕就是偏宠先皇后,便是要将愧于她的尽数弥补在朝儿身上,朕便是存心偏袒又如何!”
“她当有这世间我所有的最好的一切,可却红颜薄命,即便世人也当有怜惜之意,怎会如你一般寡廉鲜耻,口出狂言!”
“可怜?”
谢凌弋撑着地面站起身,偏头啐出一口鲜血来,眼里早便没了惧意,“她可怜,我母后就不可怜?”
“当初父皇将她迎回宫中的时候百般宠爱,父皇自诩对先皇后情深义重,可到头来还不是将她晾在一旁,叫她心灰意冷?”
“而母后呢,既然父皇如今对母后如此厌弃,当初为何又要不顾先皇后之情将母后纳入后宫,又为何要给母后以希望,而后又给人以绝望?”
“不论先皇后还是母后,父皇不都是说不喜便不喜了吗?父皇说着愧对于先皇后,要补偿给她与谢今朝千千万万分,不就是因为她死了么——”
“那母后呢,母后这些年在深宫之中人前受嫔妃磋磨,人后受父皇冷眼,还要成日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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