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向他行了跪地参拜的君臣之礼。瓮瓮之声从埋于臂弯的袖缝中传出,说的是祝福的关切之语,却无端令人遍体生寒。
“愿陛下此去一路安康。”
她以自己为饵,向他抛了最残忍的钓勾,让他心安理得离开,还心情甚好,答应了罗元霜央求着的,在小别之前去瑶台赏最后一场烟火。
那时他登临墙陲之上,只觉天地万物为他所有。看人间万家焰火,天灯点地,有冽风割面也不觉寒冷,道君临天下,如是而已。
而不过一日光景,风云皆变,如今他才返过头来追悔莫及,于恍然深思之中大彻大悟,当时只道是寻常。
他根本从未拥有过什么,也早就抓不住她了。
娜尔罕,我错了。
我不会再央求你原谅我了,只求你能再回头看我一眼,再同我说半个字眼也好。
别走——
别走!
一口浊气在宫灯残影下飘摇消散,映出雾后带着颇有兴味的笑意的苍老脸庞。
“陛下梦见什么了?”
建元帝半个神魂还浸在方才纷杂错乱的梦中不能醒神,瞧着榻前的云游子愣了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娜尔罕走了。
下一次他盼神拜佛求她入梦,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看来,陛下是梦见了故人,因而忘情于梦中不愿抽身,草民说的得可对?”
“你如何得知?”
久未开口的声线固然喑哑无比,建元帝指节磨着床褥的边缘,将动不动,心底那股怅然若失究竟还是挥散不去,问了一句后便瞅着耸立而上的帐顶,目光空洞。
只听得那藏着领略过沧桑的老成酒嗓,在耳畔侃侃道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草民看不到陛下的心症,但能看到陛下的梦。”
“你这老道士,倒是同朕打起哑迷。也罢,朕懒得同你这老头子纠缠这些似有若无的事了。”
白头并非雪可替,相识已是上上签。
能见见她就好了。
云游子呵呵哼笑出声,转头将那点着三柱息神香的香炉息去,同建元帝问询道:“陛下如今高热已退去,可觉心中郁气弥散些?”
当然不曾。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这番痛思悔意之事又能有什么用处呢。站在娜尔罕身前,看着自己从前对她所做的冷血漠然的一切,如今倒是明知这些不对,他却没有再能赎罪的地方,反而要一动不动地任往日的钝刀一刀一刀将他与娜尔罕割裂,碎裂的镜片再圆不回从前的样状。
见她多欢喜,梦醒便多忧愁。
“还是老样子。”建元帝沉声叹了口气,复而掀开衾被下榻,眉眼之中天然的压迫感并未因病气多有消减。
“药师可知,今日朕缘何会口鼻生血?而后又如何治得?”
“陛下近来熬长夜理政事,本心气郁结,在加之休眠不定,肝火愈甚,故而得以口鼻充血。巧遇头疾发作,两两相冲,便足以致使陛下昏厥。”云游子拢着衣袖,手中的药钵里不知盛的什么,正于他的捣药杵下被来回研磨。
“你是说,朕如今的症状只是因操劳所致?不是朕的头疾恶化么?”
闻言,那捣药声顿了一瞬,随后便响起一声哀叹:“陛下,草民请案与太医院院判记录在册的脉案相同,一致判定陛下的脉象并无问题。”
“不过是陛下近来似乎吃错了什么东西,身子有些亏空,也许是过度劳累所致,其余并无其他大碍。”
建元帝眉心即可皱起,愠怒发作:“难不成当朕是在玩儿戏,诓骗你们不成!”
“那头疾折磨朕痛不欲生,险些令朕怀疑是否不过半百之年便要大限将至,这便是实实在在的疾!若朕的身子没有问题,那这些日子为何如此嗜睡,白日里人无精气且颇为乏困?“
“不是朕不愿保重心体,而是只有夜半时分朕的神志才尚且能余一分清醒,才得以处理那些堆叠已久的文书案册!”
云游子久立一旁,并未言语。
“你说你的脉案记录与太医院相致,那为何你有法子能止朕的头疾,而他们行不得?”建元帝胸膛起伏,撑着桌案连茶水也顾不上喝,直盯着云游子的面色,遏令其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脉案相同,但草民与他们不同。”云游子走上前一步,“陛下也知,草民出自南疆,习得医术大多为古方经验所致,研究得深了,也便从中悟出了些自己的道理。”
“这一点与院判等人习得的中原正统有所不同。”
“草民在诊医救人这件事上参透出的最大的天机,便是讲因求果。从前有年轻的壮小伙寻到草民,也说是他有头疾已三月有余,只不过是断断续续,其中还伴随有高热。”
听得与自己症状相似,建元帝倏然林起眸光,屏息静听他下文如何。
云游子的嗓音与手中钝重的捣药声相得益彰,在空寂的金殿中绕着梁柱来回打着转绕着圈,带起回音阵阵。
“常言皆说,这病人的身子自有本事,若是想让人按着那医书记载来生病症,无非是天方夜谭。能说出这话的,也定是庸医无假。”
“饶是草民当时已行医三十年有余,也未曾听闻过还有这种疾症。他说发作之时便是脑中如有一根筋脉断裂般轰然炸响,而后便有神经不断颠击跳动,连带着产生心慌与耳鸣,人几欲站不稳。”
“以草民的诊断来看,凡与头症有关,初步断定问题出在心源亦或是肩颈,最严重才是脑中有病灶待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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