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在想什么?”
卫时谙率先登了马车, 回过身去等着谢今朝掀帘而入。可半晌之后,却听得轿厢之外毫无动静, 反倒是天又下起了小雪, 伴着朔风钻进车轿内,激得人不禁缩起脖颈。
卫时谙便又起了身,探出半个身子朝外望去, 却见谢今朝右手扶着车架,半只靴还踏在杌扎之上,眉目却沉翳阴戾。
薄雪绕着玉冠飘摇,悠悠停在发梢眉上,再化为乌有, 接踵而至。
他似是没有感知一般, 前额的发丝因冷风裹挟而贴着鼻梁飘向一边,遮去三分面容。眼眸也因被寒气侵染而泛着泪红,但瞳光却失焦, 不知是在看向何处。
直至卫时谙一声唤, 才堪堪回过神思, 指节摩挲着搭手, 提步登上了车轿。
“是在思虑父皇的病症, 如今尚不得解, 只怕日后有些难办。”
卫时谙见他的情绪明显的不在状态, 有些心不在焉,便伸手替他拂去发丝上沾着的残雪, 却被他捉住了手, 放在掌心中执着。
“手怎的这样凉?”
又怕伤着她的腕处, 谢今朝合了合手, 将她往自己的身旁带的更近了一些。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般, 他觉着不够,又空出一只手,令卫时谙靠着他的襟前。
“许是今日出来得急,衣裳穿少了。”卫时谙吸了吸鼻子,“不过外袍厚重,我倒是也没觉着冷,就是不知这手为何这般凉。”
“也可能我本就体寒吧。”
冬时天寒地冻的,有时殿内的炉火开的不够暖,她连被褥都捂不热,蜷缩在其中手脚冰凉。她便总唤来少艾再将暖炉添热些,亦或是等谢今朝上了榻,便钻入他的怀中,不过多时浑身便能热起来。
这些都还好,唯一受罪的便是来月事的时候。这儿没有现成的能镇痛的方子,只能硬生生捱过去。
小腹绞痛时,她只能忍着一阵一阵的涔涔冷汗,将自己埋入衾被中,逼迫自己睡过去。只是偶尔疼痛得太厉害,便不住从梦中痉挛醒来,抱着痰盂将好不容易吃下去的饭肴都给吐了个干净。
少艾为她熬的姜片红枣滋补汤,也实在没那个胃口再去喝,喝下也是一样的呕吐。每个月月事初来的那几天,便是卫时谙最虚弱也最头疼的时候。
谢今朝每每见她如此难受,眉宇之间的神色也不好受,却又想不到别的法子,只能向姜昀黎请方子,抓了几位药来给她熏腹,又学着手法每晚都令她躺在床榻上,替她按揉着腰背,收效也着实不错。
就连就寝之时,也将温热的掌心搁在她的腹间,一下一下替她暖着,直至看着她安心睡去。
他也的确是如姜昀黎曾说的那般,会疼人。细心起来比她照看自己还要再精致些。思及此,卫时谙不由蹭了蹭他的脸颊,唇边漫起丝丝缕缕漾着甜的笑意。
谢今朝却不知她心中在想什么,握着她的手,心却因为云游子的那番话空落落的。她会离开那句话如同佛堂之中的悲咒,不断在他的耳畔回响,在她靠近自己,与自己亲昵的时候更甚。
他将那只完好的手紧紧与自己相扣,拇指在她细腻的手背上来回抚着,心中的慌乱却仍旧在蔓延。
他似乎像是个因水寖船翻而跌进深渊里的孤旅人,在汪|洋之中遂波漂泊,却找不到一块能救助自己的浮木。好不容易在惊涛骇浪之间抓到了一个尚能将自己带上岸的东西,却又在风浪之间被折断,就要脱离掌心,再也回不来。
兜兜转转到底,还要是一个人。
他被这股疲惫而苶靡的感觉折磨地无力阖上眼帘,少顷过后方才出声:
“谙谙。”
卫时谙如是抬起头看向他,应了一声,只是眸色之中的不解之风颇甚。
“你会离开我么?”
见他又问这个问题,卫时谙不由得蹙起眉来,好好去思量了一番。
他是察觉到了什么吗?还是因为知道了什么别的事,少了安全感,才要来找她反复确认,不会留他孤苦一人。
想来系统近日甚少出现,而与系统交流也是在识海里完成便可,除却卫时谙自己,根本不可能会有第二个知道。
故而只能是后者。
细细思虑,只怕是他知晓了如今建元帝的头疾不甚乐观。听闻今日直接昏聩在了殿中,口鼻还出了血,足以印证这病症的严重可见一斑。
而方才他又同自己说,这病找不到法子治,只能一日一日拖着。没有可以医治的办法,那就是九成都算是绝症,想要找出那一丝能够解决的办法都是难上加难。
宫中瞒得紧,但听青梧说,奈何宫外有中金召寻神医的告示,只说是宫中的贵人生了病症,放出了消息是个女人。
众人便也顺水推舟当时宫里头的哪位红粉佳人,亦或是年事已高的老太后太妃们,谁人也想不到那人就是皇帝自己。
不是没有高朝医术的医者药师进宫,但似乎还没有听说有谁得了这份赏赐。也就是说,诊治还在继续,皇帝的头疾也找不到任何能够完全医治的办法。
尤其在今日的形势看来,皇帝的病症非但没有减缓,反而变得更加猛剧,又怎能不令谢今朝担忧。
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外祖,先皇已逝,如今他身边剩下的与他还有亲缘的人,只有当今圣上一人了。
若是他也离开了这人间,他所有能称上直系的亲属,一个都没有了。
届时这天地之间独留他孤单一人,接过江山大业,有泪也只能咽进肚子里,转手便要在朝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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