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宣恶寒一阵,抛去心中所想。
像赵彻这样的人物,向手无缚鸡之力的傀儡皇帝示好,与黄鼠狼给鸡拜年有何区别。
野兔趴伏地面,正安逸喝水吃草,谢宣听见咀嚼声,瞧它一眼,心中五味杂陈。
逃了便逃了,逃了才最好。
翌日一大早,天未亮,酒馆已开了门,走进两个经常来此吃酒的常客,听二人交谈内容,应是农夫,说照例喝完半坛便走,急着下地干活。
谢宣起了个大早,刚披完衣裳,赵彻便像早掐准了点似的,敲响了门。
赵彻进了门,没默几秒,便道:“他们来了。”
“谁?”
“奉朝廷之命盘查叛军的官兵。”
谢宣诧异,抓住话中重点:“朝廷?哪个朝廷?”
如二人共同预料到的那样,赵彻虽逃得足够低调,但毕竟脚程不足,人力不足,人需要吃饭睡觉,总要找个地方歇息。而在人精神疲态时,各方势力已逐步向晋安郡靠拢。
其中有追杀赵彻的三方枭雄,自然也会有想对煜朝皇帝不利,想借机将其斩头的反贼。
馆内隔音极差,在房间里便能听见甲胄碰撞声,也能将信息听个八九不离十,谢宣屏息凝神,认真听屋外的谈话。
起得早的客人在吃酒,全副武装的军爷挨桌盘话,问是否见过可疑之人。
客人寥寥无几,听见这样的问题,或摇头,或痴愣,晋安郡为官宦所嫌之地,住在这儿的老百姓一年到头见不到半个小官,更别提阵仗摆得极吓人的官兵,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所以然来。
“叛军?”谢宣听见那官兵正义凛然的抓叛军说辞,“是你还是我?”
赵彻拿了把凳子坐下,淡然道:“我们都是。”
数次被追捕,谢宣头次觉出一丝可悲来,不因其它,只因他今日竟然能与一个杀人无数的阎王同病相怜,实在可悲又可笑。对方有名正言顺的坦荡,自己只剩被泼脏水的无奈了。
谢宣又问:“他们是谁的人?”
“赵述。”
“你听声音便知?”
“出言浮夸,行事招摇,皆是顺安年间的高官作风。”赵彻说完前言,才解释道,“方才我在窗前先一步看到他们,领兵打仗这几年,我当然认得精兵的甲胄。”
各郡变作如今这样,谢宣想,归根究底避不开自己执政时的无能。书中所写的转瞬即逝、贪腐无度的顺安年,于他而言,格外漫长。
“你昨日不与我……同房。”
间隔院门,那官兵威逼利诱的言语愈发洪亮,谢宣忆起一事,昨晚一番折腾,致使赵彻寻到酒馆老板,为他另开了一间新房,“不会令老板起疑吗?”
赵彻笑了,夸赞道:“夫人好见解。”
就是傻子来了,也听得出此人在嘲他今日所言与昨日行径自相矛盾。
谢宣听得羞恼:“如果不是你动手动脚,我为什么要赶你?”
“动手动脚?”赵彻一副泼皮无赖作态,还真摆出求知的模样,“我只解了腰带,外衣还未脱下,夫人便将我推出门外了啊。”
“我说的是之前!”
“之前?”
“你……”谢宣脸皮薄,喉咙噎着的“亲我”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另找说辞驳斥,“反正你有问题!”
不仅有问题,还有大问题。怎么会有正常的男子,会在酒醉时强吻另一个男子,还三番两次逼人穿裙装……
赵彻绝对不正常!
二人一直压着声音说话,与此同时,屋外的盘问也不曾停过。
当谢宣的话音落下,这场对平民百姓而言分外煎熬的酷刑似乎也到了尽头,官兵窸窣交谈了些什么,终于决定离开。
离开前,架势十足的官兵不忘威胁道:“要是被上头发现故意瞒报,小心你们的脑袋!”
官兵离去,脚步渐行渐远。
谢宣藏在屋中,分毫未动,这场风波便已结束。
他心中庆幸,偷偷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有个更急的脚步追上去。
他听见官兵不悦回头,甲胄作响:“干什么!”
怯怯的男声响起,是昨日那个伙计,言语间郑重其事,说到尾端,陈词微顿。
“昨日有两位外乡人来住酒馆,让我印象很深。我并非晋安郡本地人,早年间,我一直随郭大人在皇城做事,是他府里的仆役。郭大人被贬职,皇上来过府上一次,我认得那张脸……而且,我相信我不会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