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者远见于未萌, 而知者避危于无形。殿下此时坦白,倒是让陛下少些对您的猜忌。”
前脚送走了迤逦的仪仗,蔺忱后脚便到了。廊下的八宝宫灯已经升上了烛, 光影绰绰, 自上而下。晏珩与蔺忱一前一后,二人落脚无声, 却踏碎了一地暖照。
晏珩不置可否,另有所言:“今日在殿上, 你表现还不错。太学紧锣密鼓地筹备,如今雏形已现, 也少不了你的功劳。孤会记得你的好, 同时也希望你能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是……”蔺忱听了晏珩的话,倒也不敢再刻意溜须拍马。太子殿下的话,明显是一扬一抑,先捧后贬, 意在警告他方才议上的逾矩。
“这么晚了,你不回去休息, 又巴巴地过来, 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回殿下,”蔺忱自怀中取出奏本, 弯了腰,双手举过头顶,“您交代的和亲礼单, 微臣已经列好了。边关接应护送的队伍, 也点了曹锋为前往。不过这人选……魏王会许么?”
“他许不许不重要, 父皇已经答应了……”晏珩顿住脚, 借着头顶煜煜的光, 凝目细观。凤眼中微藏的黑睛因着流光添色,像是平静澄澈的湖面映出天上的明河。
大夏自太|祖三年起和亲,至今共送出公主十七位,天子之女不过三位。多是宗室贵女,而非货真价实的公主。只要陪嫁的礼物够厚,匈奴不会在乎送去的女人血脉如何。
两国邦交,最能体现妥协的艺术。若非太|祖当年一意孤行,不听谋士劝阻轻敌激进,兵败如山,匈奴哪有这猖獗多年的机会?
魏王再不愿意,又如何抵挡得了天子的一纸诏书?太后虽然棘手,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魏王勾结晏琮,欲图于殿上刺杀她的证据,不日就会浮出水面。
事在人为,构陷这种卑劣的手段晏珩本不想用。可今日殿上,刺客那擦面而过的剑,带起阵阵罡风,让她现在想起仍心有余悸。
“陛下居然答应了?”蔺忱有些意外。
谁都知道,天子晏清对一母同胞的弟弟魏王晏渚极其包容。庆安六年,天子派去代巡四方的使者,发现魏王在大梁私服皇帝冠冕。御史闻之轮番弹劾,皇帝也没有依法处置,只是派人焚毁,另赐了绫罗绸缎做新衣。
要知道,臣子僭越服饰,可是谋逆大不赦的罪。此后魏王欲求被立为皇太弟,朝臣中不乏引经据典的支持者,也是因“前车之鉴”。
“为何不答应?”晏珩淡淡道,“魏王是父皇的亲弟弟,父皇如今膝下无女可嫁,点亲侄女出嫁有何不可?这是公事,不是私事。众所周知,太后不喜留着异族血的女人,不然晏琦今天也不会主动称病不来。”
“所以,疼还是魏王心疼。也许,他也不心疼呢……”
打发走蔺忱,月已至中天。叶青替她右颊上的伤口换了新药,丝丝清凉抚平了内心没来由的烦躁,隐隐盖住发作的疼。
晏珩百无聊赖,坐在灯前剪烛。叶青见状,不由微微一愣,劝道:“殿下早些歇息吧,这样伤口长得快。”
“睡,当然睡。”晏珩不以为然,用拨灯的铜棒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今晚睡不着的人有很多,明天旨意一下,彻夜难眠的人只多不少。所以,孤要养精蓄锐。”
说罢,晏珩放下手中的铜棒,示意叶青端走这烧得正盛的灯,径自走到床边。不是没有和陆婉分开睡过,只是在建章宫独守空房,还是头一遭。晏珩叹了口气,吹灭了多余的烛只留了残灯一盏,躺回了没有丝毫温度的褥中。
卫尉奉旨追查刺客的线索,眼见着东方将白,仵作把尸体里外扒了遍,也没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倒是张华带了一位引灯的小太监,趁着天还没亮悄悄来了。
“张公公……”卫尉正急得满头大汗,见来人忙低声下气地求,“您给出个主意?这刺客身上一无纹身,二无标记,可不是什么亡命之徒。”
张华轻笑一声:“是最为干净的死士吧!许大人,您猜是这谁的‘影子’?”
“不敢,不敢!谋刺储君,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卫尉许存仁忧心忡忡道,“本官久戍宫中,怎会知道这些?实在是不敢妄言,求公公可怜,为许某指一条活路。”
“活路?”
掖庭解押室中并不阴暗,两侧燃着架起身火盆。早前添入的木柴烧成了黑红的炭,余烬明明暗暗,连带着张华眼角爬出的沟壑生出望而生畏之心。
张华敛了笑,漫不经心地抬眼,望着满脸都是讨好笑容的许存仁:“奴才怎么记得,许大人原先不叫这名字?”
许存仁不疑有他,点头道:“是,臣如今的名字,是太后娘娘赐……”
话说了一半,方觉不妥。许存仁讪笑一身,亦出了一身冷汗:“臣……”
“不必说了。”张华冷冷打断他,“看着忠厚老实,实则同侍二主。许大人这样忘恩负义,陛下可容不下。不……应该是不忘旧主。您既受了魏王的恩享福这么多年,也得出点力不是?”
“来呀!”
“在!”皇帝直驱的虎贲军挎刀而入,声音洪亮。
张华提起解押房脏案的脱了毛的笔,蘸了蘸半干墨汁,行文欺纸颇涩,沙沙地响:“许大人已经招供,陛下密旨,就地格杀……”
“遵旨。”
许存仁已经懵了,失神间人已经被架起胳膊往里面的刑房拖。他抬起头,茫然地盯着张华,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
张华施舍般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朝廷的三公九卿,陛下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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