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高的楼层, 施采然从楼顶坠落根本就没生还的可能。
新闻报道了几天,厚码的照片是大片大片的红色,底下的评论有当时路过的人在说什么脑浆迸裂之类的, 回复里都让他停一停, 别再往下说了,想吐。
是啊, 别管生前多漂亮, 死了都一样。
哪有什么体面的死法,无疾而终的少之又少,多得是躺在医院里动弹不得,毫无尊严地死去的病人老人。
施采然又不太一样,她太年轻了,是长辈眼中还能犯很多错重走人生路的二十多岁, 就这么啪的一下, 令人遗憾的永远停在了二十多岁。
她的粉丝倒是一时半会儿散不了, 决赛本来就没比完,说是涉嫌谋害钟迦但该走的流程还没走完, 具体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 粉丝心存侥幸, 冤屈还没洗清,人先死了,一切的一切都成了意难平。
于是隔三差五地跑到节目组的微博底下闹, 因为人已经死了,不占理好像也成了占理的事, 甚至还有一部分跑到了谢迎年快要长草的微博底下发疯, 怀疑她在楼顶上对妹妹做了什么, 才会刺激得自家偶像跳楼。
所有的闹剧都随着平安燕京发布的一则通告而告终, 经过对现场痕迹的勘察以及对涉案人员的问询,这起事故被定性为自杀。
《我什么都可以》可能是有史以来唯一一档前面弄得风风火火最后连决赛都卒于半途的音综了。
青瓜视频的老总开玩笑说要去庙里拜拜。
钟迦躺在医院里一直没醒,谢迎年信不过对自己儿子都赶尽杀绝的钟克飞,请常小随跟崔鸣帮忙照顾,她得回老家一趟,处理施采然的遗体。
“她爸她妈葬在那边,她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谢迎年登机之前跟周淳联系,交代说如果自己后天回不来,麻烦她也去医院陪床,姓常的跟姓崔的工作都太忙。钟迦的几个朋友仗义是仗义,但也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哪会照顾人。
“后天?”周淳有点讶异,“是不是太赶了?后事哪那么容易处理,得算日子火化,得办丧礼……”
候机室里,咖啡香味浓郁,谢迎年就着剩下小半杯服了药,平淡地截断了她的絮叨:“我知道。”
周淳哑然了。
关心则乱,她都忘了谢迎年以前是怎么过来的,养母命丧火海的那一年,施采然还太小,又被烧伤了,丧事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麻烦可不都是十八岁的谢迎年处理的?她说的这些流程对方再清楚不过了。
谢迎年望向玻璃窗外整装待发的几架民航飞机:“只是先火化,联系殡仪馆定好了日子,至于丧礼……”
她笑了笑:“得有亲戚朋友才能办吧?”
周淳起了个嘴型,像是要说什么,隔了半晌又不说了,头疼得皱眉:“这丫头没什么朋友。”
“是啊,办不了。”谢迎年耸耸肩,垂眼盯着自己被烟灰色裤管遮去一半的高跟鞋,“没关系,她也不喜欢人很多的场合。”
她沉默一会儿,对着窗外同样沉默的夜景说:“我知道的。”
飘到周淳的耳朵里,她有点难受。
相伴了二十多年的妹妹死了哪是那么容易过得去的事,她一个见过几次面没那么熟的外人都感慨了好几天,更何况是亲眼目睹施采然坠楼身亡的谢迎年呢?
“先不说这个,我的意思是你多休息几天,多久没合眼了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俞麦冬有个广告合约要谈,周淳作为经纪人在燕京多待几天合情合理,她替谢迎年跟电影剧组请了小半个月的假,时间过去了一半,也还算充裕,多休息几天没什么大不了的。
数秒后,先听见一声轻笑,周淳倏地一下从沙发上坐起:“你还笑?谢老板,咱们工作室靠您吃饭,您猝死了我们都得喝好一阵子的西北风好吗?”
“得了吧,我一年一部电影,真靠我吃饭离喝西北风也不远了。”谢迎年又续了一杯咖啡,带着温度的气体漫上来,氤氲了她的面孔。
她端起咖啡到嘴边,却顿了顿,无波无澜的神色难得有些怅然:“你好多年没对我用过这种口吻了。”
像是回到了从前,某个人一直希望她回去却不可能回得去的从前。
周淳笑了一声:“是呗,我现在哪敢对你用这种口吻,也就以前欺负你是个新人才凶巴巴。”
深夜的燕京机场依旧忙忙碌碌,国内或是国外,长途或是短途,大家背着包带着行李箱,脚步跑动,轮子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上滚动,说着笑着,匆匆赶赴属于自己的行程,不会为无关紧要的事物逗留一眼。
候机广场上张贴着音综决赛的巨幅广告,施采然的脸映在其中,无数人走过,只有少数年轻人会回望会议论,但他们的表情像是在谈论今天吃什么明天吃什么似的平淡,“死亡”“人命”之类的字眼从舌尖翻过,却远远没有食物的分量来得沉重,不辣不甜不酸也不苦。
平平淡淡的人生一味,呷在嘴里,也就只有谢迎年尝到了苦味。
穿着杏色风衣的女人收回目光,她走到垃圾桶边,杯子里的棕褐色液体差不多降到可以入口的温度了,一口饮下,还是有点烫,那股苦涩却被紧随而来的口腔发麻冲淡了许多。
谢迎年听见了自己的航班信息,对那头的周淳说:“我登机了,帮我照顾好她。”
杯子捏紧,扔进了垃圾桶,她将手机放在兜里,往外走,身后大楼上高悬的时钟时针一迈,从第二天的凌晨开始计时,此前的分秒都已成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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