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发不出任何声息。
掌心感受到的跳动渐渐趋于平静,未谋面的小生命一直都很乖顺也很懂事,在那个冬日里随她一起抛下独孤凛,走了。
弥留之际,入目白茫茫的一片愈来愈模糊,唯有颈下钻心的疼痛和耳畔隐约传来的声音还算清晰。
她听见风雪间呼啸的风声,侍女惊慌的哭声,还有没来得及辨认出的骏马嘶鸣……
她死于昭元三年冬。
迄今为止,不知年月。
之后的日日夜夜,徒留一缕魂游离于人世间。
单薄的肩背难自抑颤动着,明斟雪一瞬崩溃,忍不住掩面失声痛哭。
全身失了力气,她再也支撑不住,身子瘫软倒了下去。
如自戕那日一般摇摇欲坠,孤身葬身在雪海里。
身子蓦地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掌住,脚下一轻,她落入帝王温热的怀抱中。
这一次,独孤凛接住了她。
没有放任她独自坠落。
泪水漫出眼眶,划过下颌一滴一滴重重砸在揽住她腰肢的手掌上。
明斟雪缓缓睁开眼,恍然忆起前世濒死之际听到的骏马嘶鸣声。
疾影冲破饕风虐雪直奔坤宁宫而来。
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何人敢在宫中纵马呢……
她抬眸撞上独孤凛深邃的黑眸,帝王凝视着她,眸中情意如燎原之火般炽热。
答案不言而喻。
“孤来迟了,”他忽的道了句,“若孤能早来一步,你也不必……”
明斟雪依偎在他怀中,阖上眼眸静静流泪不语。
若是从前,她会将死因归咎于眼睁睁看着明氏家破人亡,而自己被囚于深宫无能无力,逐渐丧失了求生的意志。
可如今她一瞬想通了。
那只误落入她手中的玉玦必有古怪。昭元三年的冬天,即便她不曾自刎追随明府亲眷而去,也难逃一死。
直至自戕那日,明斟雪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了,活着不过是拖着羸弱的身子残喘生息。
“斟儿,”独孤凛的声音沾上几分令人心酸的喑哑,下颌反复轻蹭着她的鬓边发,突然说道:
“对不起。”
平静的湖泊骤然惊起波澜。
“对不起。”他一遍又一遍重复着。
指尖深深嵌入掌心,明斟雪强忍着鼻间酸涩,道了声:“陛下不必对我说对不起。”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自明氏倾覆那一日起,她便注定了必死的结局。
这世上费心竭力想要置她,置明氏于死地的人多得是。
当年即便独孤凛早来一步拦住她,也无济于事。
“孤等了你很久。”独孤凛喉结滚动,“等了无数个日夜,才等来一个你。”
他捧起明斟雪留有泪痕的面颊:“时至今日,你还是不肯与孤相认么?”
“该以何种身份同陛下相认呢,是罪臣明氏之女,还是那位畏罪自戕的端谨皇后……”
“是孤的结发妻。”独孤凛打断她的话,俯身与她额心紧紧相抵。
“是孤的妻。”他握紧明斟雪的手。
“也是大徵古往今来最好的一位皇后,没有任何罪责加身。”
夜风迭起,吹的明斟雪面上泪痕冰冷,她启唇试图说些什么,脱口的话语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
“何必囿我一人,陛下以后会遇到比我更好的姑娘。”
“不会。”独孤凛语气笃定,手臂越收越紧,恨不能将她揉入骨血里。
“不会再有任何人比斟儿更好。”
“会有的。”
“不会!”眼尾攀上偏执的猩红,独孤凛声音沉的令人胆颤。
明斟雪阖上眼,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独孤凛凝视着她苍白的面容,喉结滚了滚,忽的问了句:“那时会感觉到疼么?”
“什么?”明斟雪睁开眼,“感受的到……疼?”
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刀刃割开皮肉,自然会疼的。
独孤凛问这话是何意,莫非问的不是她?
明斟雪略一思忖,面上霎时褪了血色,一颗心如坠无底深渊。
“知道疼么?”独孤凛鼻梁轻蹭着她冰冷的面颊。
明斟雪攥紧了他的袖摆,指节惨白。
“不……不知,”她出于愧疚,微微哽咽,“他那时还小,应是不知疼的,却能感知到危险……”
她缓了缓颤抖的音调,继续说道:“明氏诸罪加身,他流着明氏的血,即便平安长大将来也会遭人非议。不计后果将他带来这世间经受苦难才是真的残忍。”
独孤凛怔了怔,眉头一皱:“孤不是在问孩子。”
明斟雪茫然地望着他。
“孤是在关心你,你当时能感受到疼痛么。”
“陛下对我有怨吗?”明斟雪反问道。
她眼睫低垂:“我知陛下是极喜欢皇儿的。”
从前十殿下独孤诚领着女儿朝见天子时,独孤凛待小郡主是极好的。
约莫因自己自幼缺失亲情,故而想要填补空缺,与小孩子接触时难掩新奇与宠爱。
先皇与太后摧毁了他作为一个人该拥有的情感,是明斟雪来到他的身边,一点一点引导着独孤凛开始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她教会了他什么是喜欢。
而后毫不留情亲手斩断了他将将萌发出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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