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铃响起的一刻,人影渐稀的急诊大厅宛如被突然惊醒一般,不安地骚动起来:诊室、病房、药房和检验室的门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推开,露出了一双双困惑而惊惶的脸孔,每张脸孔上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向站在分诊台后面的孙菲儿。当他们发现孙菲儿也同样是满脸茫然的时候,又彼此相隔老远地打听起来,却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正在急诊科办公室里的周芸猛地站了起来,往外就走,正在打电话的雷磊上前拦住了她:“你想去哪儿?”
“你耳朵聋了?”周芸一把拨开他,继续往门外走。
雷磊使了个眼色,让鬣狗尾随在她的后面。
在连绵不绝且听上去音量越来越大的警铃声中,周芸快步来到分诊台问孙菲儿:“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
周芸拿起台面上的座机,打给了总控室:“老包吗?医院的警铃怎么响了?”
老包的回答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系统显示,是六层备用病房的烟雾报警器响了,可能是着火了。”
已经被这个跌宕起伏的夜晚搞得有些神经质的周芸,手里的话筒差点儿掉了,一片混乱的大脑竟想不出接下来该做什么,老半天才意识到应该先报警,但到底该打一一〇还是一一九又想了半天,等报了火警后,她又想起应该赶紧打电话给备用病房了解情况,可电话号码是多少来着……正在冥思苦想,胡来顺、李德洋和陈少玲聚到她的身边,不约而同地问:“主任,出啥事了?”
望着这几个跟自己风雨同舟了整整一个晚上的部下,周芸知道,现在面临的也许是靠岸前的最后一次惊涛骇浪,值此关头,自己绝不能慌乱,否则这条大船便有触礁倾覆的风险,于是定了定神说:“六层的备用病房起火了,还不清楚火势有多大,但必须马上疏散急诊大厅内的所有患儿和家长,这样,小胡你跟少玲疏散留观一病房;德洋跟菲儿疏散留观二病房,药房、检验室和挂号室的医生也一起撤……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疏散的没有?”
此言一出,大家便知道一向精敏干练的周芸是真的乱了方寸,孙菲儿忍不住说:“主任,二楼还有PICU呢。”
“留观二病房的患儿少,你一个人去疏散那里,我到PICU帮蔡文欣疏散。”李德洋对孙菲儿说。
连媛媛所在的PICU都忘了,周芸已经累到僵硬的脸上挤出了一缕苦笑。
大家各自散开以后,周芸稍微清醒了一些,想起了备用病房的座机号码,赶紧打了过去,听田颖说火势很大,加上话筒里传来孩子们此起彼伏的呛咳声,令她焦灼得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放下电话后就往电梯那里跑……
电梯门打开,她冲了进去,电梯门关闭后,梯柜纹丝不动。
她才想起上行需要刷卡,一摸衣兜才记起,自己的通刷卡和没收的赵跃利那张通刷卡,都被自己掰断了,不仅如此——
我还让田颖破坏了门禁系统,关闭了她们唯一的求生通道。
她双腿一软,靠着电梯冰冷的背板,慢慢地瘫坐在了地上……
想大哭一场,可是流不出一滴眼泪,心像泵干了水却犹在电机轰鸣的枯井,抽搐得只剩痛苦,痛苦得失去了知觉……
停滞的电梯重新打开了门:眼前的急诊大厅,已经重新切换回了喧哗模式:打着哈欠的孩子们披着白色的被单、蓬头垢面的家长们拿着书包或举着输液架,在医生和护士的指挥下,像逃难似的蜂拥着往医疗综合楼门口奔去,一路走一路噼里啪啦地掉落着各种东西,却顾不上捡拾;游泳教练和赫赫老师帮王竹的父母推着治疗床一起往外走;跟在他们后面的陈少玲,导引着“蓝房子”里的患儿和家长撤离,她一只手抱着身上裹着羽绒服的小玲,另一只手里拿着几件衣服,一边跑一边给几个穿得少的孩子披上;王喜拉着手捂伤口的卓童,踉踉跄跄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周芸双手撑地,用尽全部力气才站了起来,一个急诊医生,就连绝望的时间都必须比普通人短暂,否则,就会有更多的绝望接踵而来。
她走出电梯,木然地穿过疏散的人流,径直往急诊科办公室走去。
一进门,发现屋子里只有鬣狗一个人,半张着嘴巴正在愣神。
“雷磊呢?”周芸问。
“他……他出去了。”
刚才鬣狗听周芸说医院起火了,赶紧回来告诉了雷磊,雷磊一听,对他说了一句“你留下”,就带着斑秃匆匆走了出去。正当全体疏散的关头,却让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间办公室里,鬣狗觉得自己变成了被抛弃的野狗。
周芸走到衣柜边,伸手要拉柜门,鬣狗一步跨过来拦住:“您要干吗?”
“雷磊都跑了,你还不赶紧给自己找条后路?”周芸说,“袭警、夺枪,样样可都是重罪,到时候追究起来,雷磊有背景有靠山,你呢?你猜他是会保你,还是会拿你当丢卒保帅的那个卒子?”
鬣狗愣了一下,然后抢先一步拉开了柜门,把还在昏迷的丰奇拖了出来,跟周芸一起连拍脸带掐人中,总算把他唤醒了。
“出什么事了?”丰奇听见外面刺耳的警铃声,迷迷糊糊地问。
周芸不忍心告诉他备用病房着火的事,只说需要紧急疏散,然后把拐杖拿来,让他拄着,和鬣狗一起带着他往急诊大厅外面走去。
出了医疗综合楼的大门,只见被疏散的人们在门廊里挤成一团,有些被挤到头顶毫无遮挡的台阶上,将积了一层雪的台阶踩成了一片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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