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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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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复仇(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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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敬亭巧妙化解了一场危机,继续回茶馆说书。接连多日,掌柜对他冷冷的,赵敬亭有事使唤人,伙计当作没听见,也不奉承。连日淫雨,天色昏沉,如他的心境。这天中午,他换了身衣裳,吃了几个素馅包子,想说一场书。掌柜摇摇头:“您老省省吧,下着雨,也没什么客人。”

    赵敬亭自己摆了桌椅,坐在台上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底下零零散散七八个客人,无精打采地盯着他。先说了一段土木之变,大家也提不起兴趣。又讲了一段《赵太祖千里送京娘》,一个涎皮赖脸的汉子来了神,涎笑道:“这段书太假,赵匡胤在路上肯定睡了京娘——怎么可能没睡呢?”

    “你懂个屁!”赵敬亭发怒了,他说了一辈子书,这是头一次对听众发怒,这是行当里的大忌,说书时,不管听众说什么闹什么,只能笑颜相对,不能得罪衣食父母,但赵敬亭顾不得了,“狗杂种,最多的就是你这种人!满脑子男盗女娼,看什么都是男盗女娼!这世道,就坏在你们这种畜生身上!”

    下雹子般好一顿臭骂,那汉子急了眼,抄起板凳就要砸,赵敬亭站起来,横眉怒目地瞪着他。也许被赵敬亭狂怒的眼神震慑住了,那汉子扔掉凳子,骂咧咧地去了。赵敬亭颓在椅子中,茶馆里所有人都看着他,像在看一个怪物。掌柜一边打算盘一边冷笑,伙计们也没理他。赵敬亭将扇子往桌上一扔,自言自语道:“快了……”

    他定了定神,看着稀稀拉拉的茶客,心里又是悲伤又是愤懑,他喝了杯茶,不管不顾地继续说。终于,门口进来四个皂隶,拿着铁链子,瞪着赵敬亭。茶客见状,纷纷跑了。赵敬亭笑了笑,没有停下。等他说完了,那四个皂隶上来,将他锁了。

    来到县衙公堂,宋好问已经在上面等着了,得意地笑道:“姓赵的,你到底栽了。”赵敬亭微笑无言。宋好问拿起一张单子,甩了甩,哗啦啦响:“最近三个月,你讲岳飞抗金二十次,韩世忠十五次,讲文天祥抗元十二次,朱元璋起义十次,袁崇焕八次,水浒人物七次,三国八次。不论讲谁,不论原本故事怎样,你都要妄作改编,诋毁国朝,讽刺满人!赵敬亭,你居心何在!茶馆掌柜、伙计、茶客若干,都在上面画押作证了,看你如何狡辩——本官还没追究你讲《金瓶梅》哩!”

    赵敬亭笑得咳嗽起来,像是被人胳肢一样:“我不狡辩,我都承认。难为大人这么费心,还计了数目。”宋好问冷笑道:“你还不算孬种,敢作敢当。左右的,先打四十大板,押入死牢!”

    赵敬亭一声不吭地挨了板子,疼得昏死过去。等醒来时,已在死牢中,到处弥漫着屎尿的臭气,老鼠、蟑螂乱跑,铺在地上的稻草也发了霉,间隙里都是大颗的老鼠屎。唯一的好处是,不用和人挨挤,十来个死囚各有一方天地,扳着栏杆发呆。有认得赵敬亭的,和他打招呼。赵敬亭谁都不理,躺在稻草上,百无聊赖地等待死亡。

    隔日下午,阿难得到消息来探监,哭道:“师父明明知道有人监视,何苦又讲那些呢?”赵敬亭笑道:“求仁得仁的道理,你先生没教过你么?”阿难擦泪道:“今早,那个弹词的王周士,得知我是您徒弟,让我传话,他打算集合苏州的一些艺人,联名给巡抚上书,给您老申冤。他自称认识许多大官,您不会有事的。”赵敬亭摇摇头:“你不要抱着希望,不然以后会更伤心。”

    阿难家的老本儿早被抄了,从北京回来后,偏瘫的陶铭心把村塾先生的位子让给了他,但最近没什么节气,也没有束脩,家里早捉襟见肘了,只好变卖了一些英娥的首饰,为赵敬亭上下打点,使他在狱中不太吃苦。

    这天,阿难和陶铭心正在家里商议营救赵敬亭,外面闯进来一个公差,高声问:“是不是赵敬亭的徒弟家?”阿难忙出去道:“我是他徒弟,有什么事?”公差一脸哀伤:“你师父快不行了,你快去看看。我常听他说书的,瞒着上头来通报你。”

    阿难赶紧去邻家借了头骡车,载上陶铭心,赶去城中的大牢。赵敬亭蜷缩在墙角,脸色灰白,精神全无。旁边一个矮胖郎中,往赵敬亭的嘴巴里灌了药汤:“他的棒疮发作,肉已经烂了,活不成了。”说完,收拾药箱就出去了。陶铭心握住兄弟的手,忍着泪水,太阳穴上的筋一跳一跳的。赵敬亭缓缓睁开眼:“大哥……”

    阿难用手帕帮他擦了擦满是药汁的下巴,忍不住哭了出来:“师父!”陶铭心出奇地镇定:“老二,有话留话。”赵敬亭嗫嚅道:“大哥,你侄子右耳朵后面有块红色的胎记,杏子那么大。菩萨保佑,若以后见着了,让他给我烧个纸。跟他说,我一直在找他,没找着,怪我。”陶铭心两眼盈泪,答应了。赵敬亭又抓住阿难的手,“好徒弟,师父来不及教你什么本事,给你留句话: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不要混吃等死,要大胆往前走……”急喘了几声,断了气。

    官府说是瘟病,尸身不准领走——不用说,是宋好问故意为之,因为办赵敬亭的案子有功,他已升了苏州府同知——派人运到城外的火化场烧化了,骨灰混着白石灰,倒进了一条没有名字的小河里。头七那天,陶铭心和阿难领着两家家小,在这条小河边摆了香桌,祭祀烧香,从双塔寺请了和尚来念经。陆陆续续地,有好几百人自发赶来,列在河边,对着浅浅白白的河水磕头烧纸。阿难说,这些人都爱听赵敬亭说书。

    祭拜的人群里,有个胡子花白的老汉,上来给陶铭心磕头:“陶老爷,好些年没见了。”陶铭心认出来是余庆,拉他起来:“你还在苏州呢?”余庆一脸悲伤:“赵二爷的案子,是大爷审的,我私下劝大爷,看在死去的老爷分上,想法救一救二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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