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保禄跑去城中茶馆找到赵敬亭,说了刘稻子的事,请他来家商量营救陶铭心。赵敬亭赶来村中,见到刘稻子,两人施了礼。七娘哭道:“这是老爷结义的兄弟,这事全靠他做主。你们想想法子,老爷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成了。”刘稻子叹道:“都是我连累的陶兄,没别的法,我去衙门自首,救他出来!”
赵敬亭抬手道:“刘爷不要冲动,大哥被抓,还不是因为你的事,是那幅画儿,就算不藏你,那幅画的罪过也脱不掉。”问七娘,“那到底是幅什么画?谁送的?”七娘擦泪道:“几年前老爷过寿,乔陈如送的,是幅画像,叫陈什么的画的,老爷说是——”她看了眼刘稻子,将赵敬亭拉到一旁,“老爷说是南京家里的旧物。”
赵敬亭瞬间明白过来:“是陈洪绶的自画像,我见过的,图样没什么,定是那题词惹了祸。”嗟叹道,“大哥真是时运不济,接连在题词上栽跟头!既然是乔陈如送的,自然要他从中斡旋,不然大哥供出来,他也吃不了兜着走。”七娘也道:“是了,老爷昨晚不肯说,是他讲义气,但衙门里的事最需要‘贝才’,乔家有的是钱,一应打点得让他们家出,先不能让老爷吃苦头。我一个妇人家,不好抛头露面,劳烦二叔叔去乔家商量这件事。”
赵敬亭正要去,娄禹民来了,两人早年在南京也交往过,还依稀记得,今日重逢自然惊喜。娄禹民道:“一早就听说了陶兄的事,赶来看看。”听赵敬亭说要去找乔陈如,娄禹民道:“他不在苏州,动乱之后就去了京城,临走派家人来我书店买了十几方端砚,说是年底才回来。”赵敬亭挠着额头:“送画的不在,这可怎么弄?”
刘稻子一拍手:“不行我就从山东叫些人,劫了牢狱,救陶兄去山东。”又看着七娘道,“嫂子和侄女也搬去山东,那里是我八卦教的地盘,官府也不敢怎么样。”七娘不乐意:“我家老爷是冤枉的,只要说明白画儿是别人送的,也不至于判死罪。你一劫狱,我老爷一辈子就是逃犯了。”说完又冷笑,“你们这帮人不是神通广大么,怎么不使唤那麒麟劫狱?比你叫人还方便些哩!”臊得刘稻子脸上一道红一道白的。
娄禹民道:“眼下最要紧的是打通衙门里的关节,别让陶兄吃苦。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我做书店生意,市面上多少禁书,里面的话多少大逆不道的,查也查不过来,查到了也能用银子摆平。”他从怀里拿出一包银子,“这是五十两,先打点使用,之后我再想办法筹措。”赵敬亭连说有理:“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我在茶馆也存了些,一总先贿赂牢狱的人,探探口风,看当官的开多大口,咱们也好准备。眼下得有个熟悉衙门事体的人居中打点。”想了想,让保禄去找扈老三来,保禄风一般去了。
藏好刘稻子,赵敬亭让扈老三进屋说话。老三做张做智地说:“昨晚的事实属偶然,本来是抓乱党的,谁想因为一幅画把陶先生抓去了。带头的周巡检是我好哥们儿,打点的事尽可以交给我,只是这种乱党的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想用银子摆平,没个几千两想都别想。”赵敬亭笑道:“只要能救人,几千两也不算什么——眼看中午了,我去给大哥送饭,老爹和我一起进城罢。”
七娘胡乱做了些饭,众人吃了,收拾了食盒让赵敬亭带上。赵敬亭和扈老三先去了茶馆,取了自己存的十几两零碎银子,交给他,却不拿出娄禹民的那五十两,只说:“老三费心,我大哥家什么景况,你也知道,这十几两先用着,有什么消息及时告诉我。”扈老三面色作难,说这点钱不够。赵敬亭笑道:“一尺水行一尺船,脱罪自然不够,买个不挨打肯定够了,衙门里的行情我也知道些的。”
“罢了,蚊子腿也是肉!我尽力去办,成不成咱们另说!”扈老三拿着银子先去了。赵敬亭又让茶馆的厨子做了几样菜,添在食盒里,去长洲县大牢给陶铭心送饭。陶铭心吃了两口,便哀叹着吃不下了:“老二,你说我这是什么命……”赵敬亭道:“乔陈如眼下不在苏州,审问时大哥就说画是他送的,让县里开张票子传他回来。”陶铭心道:“这是砍头抄家的事,我不想连累他。”赵敬亭急道:“这是救自己的命呢!他有钱有势,官府不会对他怎样,让他出头,也能救你。”
陶铭心只是不肯,赵敬亭无法,只好先去了。黄昏,扈老三来茶馆找他,拍着手说:“这事可麻烦了!”赵敬亭忙问如何,老三道:“打点了狱卒,对陶先生自会照顾——周爷还没把这事上报给县太爷呢,那画儿在他自己手里,就等着陶家人来打点营救。周爷还夸我仗义,肯居中办这事。他的意思也明白,昨晚本是搜捕反贼的,陶先生不走运,被顺带捎上了,周爷也不打算计较,拿两千两银子来,把那画烧了,就放陶先生出去。我为陶先生死死求情,说他如何清贫,如何有德行,说了足足一大缸唾沫,周爷才答应减到一千五百两,限期十天缴足,到时候烧画放人,这案子就罢了。见不着银子的话,就把案子递给县太爷,轻松问个造反大罪。”
赵敬亭拱手道:“我知道了,多谢老三费心,这几天我就想办法凑银子。”他从腰间掏出一把碎银,约莫七八钱,“先拿去买酒吃,之后少不了还有厚礼相送,凡事求老爹周旋,赵某感激不尽。”扈老三攥着银子笑开了花:“走江湖的人就是不一样,你大哥是个书呆子,你比他会来事儿得多。”
赵敬亭连夜来到利贞书店,娄禹民在后院已备下酒菜等着:“陶兄在狱中如何?”赵敬亭道:“精神不大好,别的也没什么。扈老三打听了,可以用银子消灾,一千五百两。”娄禹民咂舌道:“我的娘,一千五百两,这一般人谁拿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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