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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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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赈匪记(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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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山拜土地,出外靠贵人,多谢列位捧场!说书前,也觍着脸表白表白自己。老汉我姓赵名敬亭,祖籍金陵,周游九州,靠这张嘴皮子混个温饱不死。天下说书人多矣,流派杂矣,我老赵和别的说书人不同——有人问了,你也是俩眼睛一嘴巴,不同在何处?我老赵不属任何流派,勉强来说,咱自成一个流派,姑且叫它‘自编派’。

    “因为我讲书,不爱讲耳熟能详的三国水浒、封神西游,爱说那新奇不俗的西门西厢、红线隐娘。而且说这些时,我最爱随机生发,同一段书,我和别个说的就不同,今天和昨天说的也不同。这也罢了,我老赵尤其稀罕的,是自己编故事,或取于历史典故,或取于今人时事,正所谓:

    古今多少悲欢事,贵贱贫富俱泥沙。

    假作真时真亦假,天下独此一赵家!”

    赵敬亭将纸扇啪嗒一声合上,插在腰间,重重一拍醒木:“今天要讲的,是老赵新编的一段故事,名为《赈匪记》。各位要问了:只听过赈灾赈穷,赈饥赈荒,那匪盗之流,为何要赈济他?巴不得他们饿死冻死哩。古人言:仗义每出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那些匪盗虽可恶,却也有多少大仁大义的英雄豪杰藏身其间,因为官府欺压,因为命数使然,脏污了爹娘给的清白身子,做了匪寇,也有个迫不得已的缘由。正如水浒一大段书,就是这个意思,大家不要给那纲常道德束住了,分不清个真正真邪。

    “道理先按下,正经说故事。且说在元朝,有个天下梨园的领袖,绝世才子,姓关字汉卿,出身医户人家,他本人也懂些神农之术,不过最爱的,还是生旦净末丑的行当。他饱读诗书,能文会曲,二十出头,就已经名满天下。老年间,他有一套《南吕一枝花·不伏老》,末尾一段如此唱的:

    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会围棋、会蹴鞠、会打围、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会咽作、会吟诗、会双陆。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哪!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

    “这套词儿,是关汉卿自评,也是至评。他先在大都,就是现在的京师生活,中年之后,南下苏杭,在勾栏瓦肆里讨衣食。这年春天,他起身从苏州北上济南,那里有个组戏班的老朋友,请他过去教些戏、改些曲本。关汉卿先走水路,又骑驴陆行,一路观赏风景,唱些小曲儿,神仙般快活。走到滕县地面儿,过了荆沟河,迎面是一座山,当地人唤作‘耗子山’。

    “正要进山,遇到个老汉,劝他说:‘客官,你还是绕别的路过去罢,这耗子山里多耗子,不是闹着玩的。’关汉卿笑道:‘区区耗子,怕个什么?’老汉摆手道:‘我说的耗子,是强盗!三四百人,在山里头聚着,劫掠往来行人,轻者夺其财物,重者害他性命,可不是耍的。’关汉卿道:‘朗朗乾坤,竟有这等恶徒横行!官府不管的么?’老汉四下看看无人,说道:‘元人只管收税征兵,管你百姓死活呢!就是来剿,这山里无数密道,错综复杂,官兵进去就是个死。’

    “关汉卿心里寻思:我这一路游山玩水,耽误了不少日程,老友那边急等着开班子,我再绕路怕就耽误了,这是其一;其二,我身上只一个包袱,里面几件衣裳,些许碎银子,也不值什么,耗子们见是个穷过客,想也不会为难;其三,我最近正发愁没新故事可写,强盗窝里必有豪杰,若经历一番,或许可以写个新的曲本。当下决定了,也不顾老汉劝阻,骑着驴就进了耗子山。

    “山中树木茂密,新点了绿,郁郁葱葱的,竟有些冷。关先生顺着一条小路往深处走,忽而——”赵敬亭停下来,从腰中拔出折扇,打开了,遮在鼻子下,两只乌溜溜的黑眼珠四下乱转,猛地咔嚓一声,响起了一声霹雳。

    底下的众人一齐打了个哆嗦,不约而同地朝上看,有靠近门口的出去瞧了一眼:“晴天呢!没打雷!”继而又是连续几下霹雳,接着一大声闷雷,竟哗哗地下起大雨来。有雨声,有雷声,有大风声,更妙的是还有大雨打在树叶上、鸟兽哀鸣、山石崩裂的各种声响。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齐呼道:“啊呀!是口技!”只见赵敬亭用扇子挡着嘴巴,两只眼睛喷出光来,风雨交加,石树崩摧,把在场听众震惊得瞠目结舌。陶铭心和保禄更是坐直了身子,眼睛连眨也不眨。

    炫技一番,赵敬亭撤下折扇,继续道:“正走着,遇到大风雨,山上乱石断木纷纷滚落下来,还暴发了山洪,涌过了膝盖,关汉卿只得牵驴上了高处,发起了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时,忽然脖子上一凉,被一只绳索套住了,还没来得及回身,就被一股狠劲儿拽倒,往山洞里拖去了。

    “四下漆黑一片,关汉卿被人提起来,背剪了胳膊,蒙了眼,又被推着走。走了许久,终于停下来,只觉周围阴飕飕的,眼睛上的布条扯下来,他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浑身一哆嗦——是个七八丈见方的大洞,角落里燃着几个大火盆,四周密密麻麻都是人,手拿刀枪剑戟,个个凶神恶煞,没有一个说话的,齐齐瞪着他。关汉卿心里嘀咕:我的娘,这是进了阴曹地府么!

    “洞内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可是关汉卿?’关汉卿大惊,这里如何晓得我的名字!循声一望,只见最高处的一个山洞内,盘腿坐着一个汉子,明显是首领了。因为离得远,又在阴影中,面貌打扮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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