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些话他原本想等方清清飞升之后再同她说。
以方清清的资质, 可能再过一二十年,至多不过百年。
他便能将方清清领到南天门,找到杜衡杜芷他们几个, 一板一眼地同她说:“本君从不骗人, 你不信去问他们, 花灯是不是真的能飘过南天门。”
这个场景他曾经想过许久。
前些年,听杜衡说辰虚帝君收了凤族三殿下为徒。
凤族性格活泼,龙凤两族向来合得来, 想必方清清飞升之后,哪怕长居九重天也不会太寂寞。
仙者寿长, 本不太会去想长远的东西的。
想来自己做水君这么些年, 还是没堪破神仙一道。
“龙族天生神格, 无需经历修行一道,本君曾以之为幸。”谢长安一身玄墨袍摆,行于风中,衣角被风高高扬起,又轻轻放下, 就如同普通的官家公子一般。
“实则不然, 身为仙者应懂舍得,知因果, 不强求,敛私心。若没堪得破,还是少行走人间,莫要沾上尘缘。”
仙者之能太过广大,擅自插手人间事, 便会成为定数之外最大的变数。
自以为公正之举, 最终酿成最大的不公。
方清清知道谢长安是在同自己讲道理。
那些原本可以在漫长的仙途中陪她一起经历, 慢慢讲述的道理,他今日不得不先说了。
可是谢长安不知道的是,自己大约永远用不上了。
本来方清清活泼话多,今日却异常沉默。
谢长安反倒显得有些啰嗦。
“对了,还有一事,本君趁现在刚好可以同你说。”谢长安顿了顿,带着一丝笑意,“那些天灯不过是个障眼法,是本君见你可爱,逗你的。”
谢长安侧身,手拂过方清清的侧脸,“好了,别哭了。”
方清清从来不太在意时日。
许多时候她在握剑入定,在剑意之中一生二,二生三无穷无尽仿若一世,而睁眼时不过才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但那一天,却是她一生之中最短的一天。
仿佛只是一弹指,金乌东起,悬月西沉,一如寻常。
只是天地之间,却再也没有那一个人了。
其后几年,她身穿白裳,发髻上插着一朵小百花,以未亡人自居。
曾经有一段时间,她很想走到长陵城墙之上看一看。
去看柳家,去看孟家,去看街上的百姓,他们是否会心怀感激亦或是心怀愧疚。
她想了很久。
等到她当真走到街上时,却发现大家似乎早已经忘记有这么一位水君了。
可笑可悲。
她曾经心怀悲悯,愿意为心中所求拼上性命,但在那一瞬间,她眼中翻涌出了极度的厌恶。
终有一天,她将惊鸿剑取下,埋在了水君殿前的那棵通天桃木之下。
方清衍没有阻止方清清,葬剑那天有落雨,打落桃花一地。
他举着伞静静兑现着他的承诺,他曾说过他会支持方清清的决定。
那时,他只当是随口之言。
此刻他却有些懂了。
他同样觉得荒谬,但又比方清清看得更明白些。
就如同那些一座座被推翻,又被忘却的水君庙观一样。
草木枯荣,人间生死,神明陨落其实是一个道理。
违犯天规的堕仙,谢长安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那些身在玄门,怀揣着私心的,孟家柳家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又过了几年,那些在大劫之中逃出去的玄门又陆续搬回了云梦泽来。
他们没有经历那一切,更加不记得谢长安是谁。
其他玄门只是纷纷觉得奇怪,不过几年不见,怎么轮到方家在云梦泽拿大了?
方家无一飞升之人,方清衍的剑道在玄门大家之中,也算不上佼佼者。
前些年,在传闻中颇有飞升之相的方清清,亦终成仲永之伤。
这在玄门中倒也常见。
直到他们又有一天听闻,方家之下埋着龙脉。
龙脉护家一说玄之又玄,但真龙之身千年不腐,其角可入药,其骨可成刀,其皮可化甲。
最重要的是,其龙珠可化灵。
于是蠢蠢欲动之心悄然而生。
玄门修者众多,得道者不过万一。
那些尚未悟出剑灵之辈,谁不想有自己的剑灵?
有了剑灵之辈,谁又不想虎上天翼?
真龙大多归葬于东海,存于人间的万年难遇。
无论方家有龙的传闻是真是假,其理由如何,都值得冒险一试。
何况以方家的实力,连冒险都称不上。
便是说一句“探囊取物,能者得之”也不为过。
于是那段时间,方家成了怀璧其罪的众矢之的。
那时候方清衍并不敢告诉方清清这件事情。
以方清衍对自家妹妹的了解,如果说当初是爱让方清清剑意沛然,那么恨同样也可以。
他见过方清清热爱剑道的样子,也看过她悲悯众生的样子。
那就看不得有一日方清清满眼赤红,翻涌恨意,持剑只为泄愤的模样。
这比起葬剑,更让人难过。
更何况,这根本就不是玄门之中哪一家的问题。
杀光这一家,还会出来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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