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霞山一年四季不乏香客, 到了花神节,玉京百姓在青庙祭拜花神后, 也往往会转道枕霞山来求一求姻缘。花神在民间保佑姻缘, 不比月下仙人逊色。
花神节这日,不单玉京城中热闹,箫管喧晴,舞袖蔽日, 出城踏青游玩的亦不在少数。
慈航斋这棵姻缘树, 更加是三教九流争相参拜的对象。
林曼娘将自己的姻缘带挂在树梢, 在树下闭目求了片刻, 睁开眼, 笑容微赧地去抱身旁的郎君:“闲哥,我方才求了你仕途顺利,你才刚中进士不久便已是从六品, 冯老他们都夸你青年才俊,其实本不需要我这般多此一举。对了, 等我们成亲之时,便来慈航斋还愿你看可好?”
她在那姻缘带上写的东西,说出去叫一个肉麻, 林曼娘都不敢对阮闲提起,怕他嫌弃自己腹中没有文墨。
她虽是书斋山长的女儿, 可自幼就不喜欢念书, 林曼娘知晓像阮闲他们这样的人,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喜欢的一定是腹有诗书的人, 就像嘉康公主那样, 她怕自己一张口一提笔就在阮闲面前落了下乘。
可任凭她在身旁说得天花乱坠,笑语盈盈,都始终未能得到回应,林曼娘终于忍不住晃了晃他的胳膊:“闲哥?”
见他不答,仰目如痴怔一般望着树冠油绿葱茏的梧叶,落木翩翩,因风飞过山坳,落在他的肩上,他也若无所觉。
“你在想什么?”林曼娘心中突然感到不安起来,“你怎么了?”
不知为何,望着那满树的叶子,阮闲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一张极尽张扬妩媚的笑脸,灿烂得堪比叶隙间的春光,她坐在丫杈上晃着一双莲足,手里朝他抛一把细碎的落叶,那叶子全打在树下读书的他的脸上,一抬头,那女子便朝他扮鬼脸。
“阮乐天,我们连名字都这么有夫妻相呢!”
那声音清脆,如山石上的泉韵,魔咒般萦绕在他的耳畔。
“闲哥——”
终于,林曼娘“叫醒”了她的“闲哥”,她看到阮闲朝她望了过来,一双眸泠泠清澈,眼中的混沌和茫然还未消散。
林曼娘心神蓦地一紧,“你在想什么?”
阮闲的眼前好像划过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穿一身湖蓝广袖道袍,挎着经书,从砌得并不平整的正殿前垂带踏跺上,如烟雾般一晃而散。
是……是幻觉么?
林曼娘久等不到阮闲回应,着急了起来:“闲哥。你是不是……后悔了?”
阮闲终于得以回笼意识,他垂眉,看向面前的曼娘:“何出此言?”
林曼娘委屈不已:“我知晓,这桩婚事是爹爹为我们定下的,本不是你自己的意愿,现如今……你只是可怜我罢了。闲哥,你若如此不情愿,我定不会教你为难,我可以收拾东西,即刻回寿阳。”
她动不动便说要回寿阳,每当如此,阮闲总会无奈地拉住她的手:“曼娘,你父亲已经与世长辞,家中只有你一人,你回寿阳去作什么?”
林曼娘这回甩脱了他的手:“从跟我来这儿,你就心神不宁,你到底在想什么?难道,难道你心中还喜欢……”
阮闲皱眉:“喜欢什么?”
林曼娘自知失言,既已成功挽回了阮闲的负疚,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他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不再去想那个公主,她就没有必要再在阮闲面前对嘉康公主不依不饶,省得他被迫想起那个女人,又是念念不忘。
“闲哥,姻缘也求了,我们走吧。”
她挽上阮闲的右臂,带他离开。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山坳之下,这时,君乐兮才从慈航斋正殿走了出来,出神一般,凝视着方才二人所立之地,一动未动。
“清羲。”清羲是君乐兮在慈航斋的道号。她听见魏玄真在唤自己。
回眸,君乐兮向魏玄真见道门礼节:“观主。”
魏玄真手摇拂尘:“若是留恋红尘,清羲可随时脱冠离去。”
君乐兮失笑:“师父,我这般声名狼藉、仗势欺人的人,走到哪里不是人厌鬼憎,红尘有何值得留恋之处。”
魏玄真叹了一口气,只是望着她,如看痴儿,并不言语。
君乐兮又笑道:“弟子今日方懂,当日秦王妃的名声陷于囹圄,却挣扎泥潭之中,无处求援的心境。自古以来锦上添花多,雪中送炭少,与我们一道玩的女公子,看似对你掏心挖肺,当你失势之际,不来踩上一脚已是仁至义尽。可能声名地位才是决定人心向背的关键。”
魏玄真凝视她道:“那你可怨憎那位构陷你的女子?”
君乐兮道:“可能她也是被男子所欺,若是如此,也不过是挣扎活命的可怜之人。我虽厌恶她,但不会恨。”
魏玄真点头:“清羲,你已入我道门。”
君乐兮微微一笑,“师父,我一会将后院的柴劈了,您先去讲经。”
看得出她是想单独徘徊一会儿,魏玄真不阻挠,便去了。
君乐兮走下踏跺,来到盘螭卧龙云纹的栏杆旁,眺望面前这棵参天的巨木,不知不觉,那棵姻缘树上已经挂满了彩绸,随风飘拂,听慈航斋的道友说,她们斋中修炼不排斥双修,偶尔也有道侣,不过几十年才出那么一两对,大多已经六根清净,这些道侣辞世之后,便又成了民间百姓口中的飞升上界,脱骨成仙。因此来求姻缘的便更多。
偶尔风大的时候,这里的彩绸会被刮走,也不知道能落在那个角落,倘若是这样,多半寓意姻缘不灵了,月老不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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