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长, 暮景残光。
那平日里冷硬肃穆的干元殿,今日却换了模样。大宴已备,整个大殿灯火辉煌鼓乐齐鸣, 尽显大国盛世气象。百官早已依序而坐,面前美酒佳肴,众人推杯换盏间一派祥和安乐气象。
宣德帝坐在高大的龙椅上,将其下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的右边坐着皇子宗亲。太子看起来又清减了些,不过也许是稍饮了些酒的缘故, 今日的脸色尚可, 只是一副心事沉重的模样。小十一小小一只坐在齐琛身边,粉雕玉琢的, 也是板着脸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这小孩最近总是吵闹着要小姐姐, 不给就生气,也不知这么个小娃娃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气性。
皇帝看着小孩子鼓起的腮帮子,眼底染上了一丝笑意。
大殿之上, 一群身着白衣的伶人正带着白色的面具,跟随着音乐起舞。编钟奏出庄严低沉的韵律, 和着古琴的悠扬绵长, 让这舞蹈如同一场上古祭祀的余音, 毫无靡靡之意,反而带着煌煌上国的气象。
“好!”
然而上庸人突兀的叫好声打破了这高雅的气氛。几个大臣不满地皱了皱眉,这上庸人豪迈粗鄙喝酒啖肉的模样,毫无斯文可言, 不适宜的喝彩仿佛把大梁的干元殿当成了风月楼的暖阁。
宣德帝的余光也扫过这些蛮夷,而后在乌默尔的身上停住了。
今日的乌默尔穿了一身草原猎装, 半身轻甲脚蹬长靴, 更显的高大威猛。这蓬勃的雄性力量却令宣德帝不太舒服, 他感受到了一种无声的挑衅。
当皇帝深沉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时,乌默尔就如同机警的草原狼,立刻捕捉到了。他收回观察满殿大梁臣工的悠闲目光,斟满了一杯酒向着宣德帝端了起来。
二人这十余年来,表面上杀的你死我活,私下里也有些其他交易,今日第一次相见,已经是十分熟悉的陌生人了。宣德帝笑眯眯地问:“王爷在京城可还习惯?朕听闻你们颇为喜欢咱们的教坊司,草原的英雄也难过美人关嘛哈哈。”
这话有些促狭,大梁的大臣们也纷纷配合的笑了起来。
乌默尔放下了酒盅,回以哈哈一笑:“这梁京城确实很好,本王不仅习惯还不想走了。京城的姑娘也好,咱们的小可汗也有福气,不知陛下准备将哪位公主配给咱们呐?”
此话一出,宴席上的喧嚣突然就散去了,敏锐的大臣们都停下了交谈,悄悄竖起了耳朵。皇帝儿子只有三个,但公主却很多,她们的母族盘根错节,选谁去和亲,大有讲究。
然而,皇帝尚未发话,国尉庞沅却啪的一拍桌子,震的整个大殿都安静了,舞乐突兀地停下,伶人们低着头快步到大殿角落。老大人面覆寒霜怒道:“战败之国,求娶上国公主,需备国书符节以国礼求之,岂可如此儿戏,如同市井小民一般家长里短的议论!”
这话确有大国气派,但也十分不给上庸面子。
乌默尔把割肉的小刀随手一扔,那刀子就一下子钉在了桌案上,刀尾震荡不止。乌默尔脸上依然带着笑意可语气却很强硬:“云山那场仗,我们是败了,可丢的那点城池对我上庸不过九牛一毛。如今本王来这里,是为和,却不是求和,而是,议和。还是镇远将军请本王来议和的。”
乌默尔身后的上庸勇士们纷纷放下了酒盅,坐成了一个蓄势待发的样子,跟大梁臣工对峙起来。
这下大宴上一下子就炸了锅,大臣们七嘴八舌,有人呵斥上庸的无礼,也有人忙着和稀泥。
正当争执不下之时,太傅孟丘颤颤巍巍站了起来,重重咳了一声。他德高望重,臣工们这才暂且停了议论,等着老太傅表态。
老大人向宣德帝行了一礼,又对乌默尔拱了拱手道:“上庸摄政王亲自前来议和,已足见诚意。虽然我大梁兵精将广不惧外敌,但战乱一起,将帅戕戮百姓受苦,议和,是为利两国之策。七公主安平,聪慧娴静,又与上庸颇有渊源,若嫁与小可汗,更是亲上加亲,是为促成秦晋之好最佳人选。”
听闻此言,一直沉默的齐琛微微抬头,看向了孟丘。五年前,孟丘是最坚定的主战派,也是在这个大殿上,老大人说的唾沫横飞神采飞扬。而今天,齐琛真实感觉到孟丘老了,大梁的很多人,都老了。
可乌默尔看起来很满意孟丘的这个提议,他点头说:“梁皇帝,说起来您也算是本王的姐夫,这安平公主还是本王的大外甥女呢。她回归草原,就是我们草原最尊贵的女人,绝不会受丝毫委屈。”
安平的母妃竟然是这个摄政王的亲姐,这倒是出乎了许多人的意料。如此说来,安平确实是最合适的和亲对象,有的大臣已经开始附和太傅的提议,宣德帝也微微一笑,没有拒绝的意思。
“谁要抢走哀家的安平啊。”
这关键时刻,一声威严的喝问传入大殿。太后一身盛装满脸怒容,在邯郸王的搀扶下走了进来。众臣忙起身行礼,宣德帝也站了起来,笑道:“母后,着女大不中留,您还能拒着安平一辈子不成?”
太后没搭宣德帝的腔,她自顾自在宣德帝身边坐下后沉默的扫视了一圈,脸上余怒难消。
皇帝给身边的郑客递了个眼色,郑客立刻会意,悄悄唤了个小太监过来吩咐了几句。仅一个眼神,郑客就明白宣德帝是要让他去查查,这个十几年不管事的太后今天是抽了什么风,怎么突然就敢来插手政事了。
绝不可能只是为了安平不去和亲,否则上庸使臣进京第一天太后就应该来找皇帝求情了。
“母后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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