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宓眼中蓄泪, 黯然叹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如今桓氏倒台,从前麾下数员猛将自然难得善终。从前平定卢湛之乱, 世族中如沈氏、陆氏等又遭遇重创,放眼朝中,能征善战之人屈指可数。
若刘镇再不幸罹难,只怕江南之地亦不保,将尽数落入胡虏手中, 所过之处, 无不屠城,真正血流漂橹, 尸横遍野。
而刘镇身为主将,敌军不知多少人恨不能将其生吞活剥, 臧宓又如何能幸免于难呢?
可为宽他的心,臧宓仍点头应诺道:“好。我一定找个脾性温和的男子,将来他才不会视小山狸如眼中钉,肉中刺。只是不知旁人会否如你一般,容忍善待于我……说不得要逼着我再生许多孩子……”
刘镇满腔离愁别绪顿时如火烧, 托孤之心也化为泡影,槽牙磨得咯吱作响, 听着臧宓一本正经打算着将来改嫁之后的事情,忍不得攥紧她的手, 咬牙怒道:“方才说的都做不得数。你好好等我回来, 不许改嫁给别人,连想想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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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三月, 刘镇率十万大军迎敌于涂县, 宗室汝南王为监军。
敌将元英据寿县、宁州、大邑, 陈兵三十万,互为犄角之势。若一城遭到袭击,其余二城便可迅速驰援,守望相助。又与淮泗之间白水蛮、兖州曹宗之、西凉姚庆结盟,出兵侵扰掠阵,以为威慑。
刘镇与元英对阵,原本就兵力悬殊,敌众我寡,若再有曹宗之、姚庆等人趁火打劫,腹背受敌,情势更雪上加霜。这般困境,军中幕僚纷纷劝谏刘镇再上书,发民夫重建虞山堰,以水淹之法,抗衡敌军。并断言除此之外,若正面抗衡,实在是九死一生的绝境。
刘镇当日押送米粮往虞县赈灾,亲眼见下游满目疮痍之惨状,自然断然否决幕僚的提议。
只是汝南王却十分认同这个提议,并自行上书元帝,请求再征集民夫,重建虞山堰。
这数年来,江南饱受天灾人祸之苦。前年去年征召民夫四十余万,耗费钜万方才建成虞山堰,建成不过二月,又遭洪灾肆虐屠酷。战乱平息未久,朝中又北伐,大军开拔,一日耗费军资不计其数,都是民脂民膏。
苛捐杂税猛于虎,老百姓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如今敌军来袭,尚未开战,军中幕僚与宗室便生畏怯之心,不敢迎战,反而又再提起杀敌一千,自损一万的馊主意。
刘镇气怒之极,遣人将汝南王“护送”回后方宛城。
强敌在前,刘镇自然不能容忍手握重权,却毫无斗志,仅仅想要浑水摸鱼,夺取寒门将士的军功镀一层金,将来回帝京加官进爵的蠹虫占着茅坑不拉屎。因此趁着这个机会,将无能之辈一一清除,大力提拔了一批出身不显,却军功卓著之人上位。
如此军中士气自然高涨,也少了许多阳奉阴违,专门唱反调打退堂鼓的人。
北朝元英乃是鲜卑人,而西凉姚庆是匈奴人,但兖州曹宗之却是汉人,与淮泗之间的白水蛮多年来亦饱受鲜卑人凌虐之苦。
因此刘镇命手下一个文采斐然的谋臣写信给曹宗之,描绘江南春景与上巳旧俗,愤慨先墓被胡人夷平的愤恨。并允诺将来收复河山,一概不问前尘过往,且会封曹宗之为兖州刺史。
北朝元英也许诺将来封曹宗之为兖州刺史。只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曹宗之原本就并不打算出多少兵马襄助元英,只待他与刘镇耗得元气大伤之时再出手趁火打劫。且两军相争,他夹在中间,两方旗鼓相当,他才能更好地在夹缝中生存,从中得利。
曹宗之看了刘镇的信,长叹一声,与使者口头承诺不会出兵襄助胡人。毕竟若是元英得胜,如今汉人在北朝只是四等贱民。即便是在朝为官,也动辄得咎,日子十分艰难。
有了曹宗之的承诺,刘镇又遣人游说白水蛮。只言道北朝而今并没有南下的实力,如今号称三十万人南下,实则剑指淮泗,为侵吞江淮之地,夷平蛮人。
疑心原就如阴云挥之不去,稍加挑拨,自然深信不疑。
等到刘镇派出小股疑军侵扰重镇宁州,驻守大邑与寿县的敌军倾巢而出,刘镇趁势攻陷寿县。等敌军回头驰援,刘镇再趁虚而入,一举拿下宁州城。
原本白水蛮与曹宗之遥遥观望,见刘镇占了上风,又为其勇武慑服,随而出兵助阵,在五月底前,彻底将元英赶到了淮水以北。
皇朝的故土收复了整整一州之地,可帝京之中,却为是否继续北伐吵翻了天。
刘镇将汝南王和各家世族子弟赶出军中,自然激怒了许多人。可数十年来,朝中无人敢再踏足故土,刘镇此战功绩非凡,若不趁胜追击,下一次北伐还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情。
元帝自然也进退两难。刘镇翦除桓氏,匡扶帝室,自是忠臣。可人的野心与怨望是随着地位的抬升而水涨船高的。等到刘镇真的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能臣,朝中无人可制衡,这帝室江山于他也不过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唾手可得罢了。
从前有一个桓氏野心勃勃,元帝自然不愿再看着刘镇日渐羽翼丰满,势大如从前的桓氏一般。这天下分崩离析,生民饱受战乱流离之苦,若有一个将军征伐天下,一统河山,成为万众敬仰的战神,又置帝王于何地呢?
只是朝中军权如今大半皆在刘镇手中,若维持着表面上臣恭君友的假象,他这皇帝还可多做一日。若一旦退兵的诏书发下去,刘镇却抗旨不遵,他又能奈之何呢?
元帝尚未下定决心,北凉姚庆却因病一命呜呼。二子为争夺权位,自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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