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宓晓得他盘桓在旁边, 是放心不下自己与徐闻单独留在前院里,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借机发作,斥责自己一番。
因此心情有些忐忑, 一时倒不敢主动与他说什么。虽从看到徐闻的第一眼起,她便一直催他离开,可后来听他讲起虞县所遭遇的重创,那些生离死别之境,虽未设身处地, 却也能感同身受。
即便是相忘于江湖的关系, 也不能对濒临绝境的人冷眼旁观。更何况臧宓心头觉得有些愧对徐闻。
她原以为他那样目下无尘的人耻于心仪过自己这样的人,因此决然地转身离开, 没有给自己留半点自取其辱的余地;可徐闻仍在原地,独自面对这一场意外带来的凄风苦雨。
可如今她已然与刘镇成婚, 过往前尘,再不可追,不可忆,不可提。听得刘镇在身后重重踱着步子,又清了清嗓子, 臧宓下意识有些更紧张,扇柄不慎戳中徐闻受伤的小指。
瞧着他连睡梦中都疼痛难忍的苦楚模样, 臧宓不由更歉疚,轻轻将扇柄抽了回来, 转头偷偷觑刘镇。
刘镇将槽牙磨得咯吱作响, 故意将气息喘得重重的,显示自己正在生气, 一副十分不好惹, 马上要发作的模样。见臧宓心虚地朝自己张望, 不由狠狠瞪她一眼,走到对面凉椅上坐下,耽耽虎视。
“刘镇?”
臧宓试着唤他。
刘镇原本不想应,却仍勉为其难,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
“虞县遭了水灾,他连着多日未曾好好歇息,现下晕了过去。”
刘镇忍不住嘲讽道:“你又不是山神庙的龙王,是会退水还是会布雨?他有本事来拜你,没本事自己回去?”
臧宓听他语气不悦,并不肯好好与自己讲道理,鼻尖一酸,心中也有些委屈置气。因此转过头来,也不肯再去求他,扶着徐闻的胳膊,想将他扶去里头躺着好好歇息。
刘镇见她竟有胆子当着自己的面就公然去扶徐闻,怒从心起,忙从凉椅上跳下,两步冲到臧宓跟前,伸手夺过徐闻的胳膊,往肩膀上一扛:“门外停着辆马车,你没事把人往屋里扶作甚?徐家那么大的府邸容不下他这尊神?”
见徐闻的手仍牢牢攥着臧宓的指尖,没好气地用力将他手指掰开,而后径直将他扛出大门外,往徐家的马车上一扔。
那马车里睡着一个年迈的车夫,因为熬夜赶车,眼睛睡得通红,形容同样的憔悴不堪,身上的衣裳上尽是泥点子。被刘镇踹一脚车轮吓醒,震得有些发懵,不住打着呵欠,爬出车厢来。
“往后再登我家的门,见一次就打断你主仆二人的腿!”
那老仆一个呵欠吓得合不拢嘴,混沌的意识顿时清醒了几分。
刘镇将大门重重摔上,转头去看,臧宓已不在院子里。循着小径往房中去,凉榻和床上都是空的,人也并不在屋角窗下做针线,桌上放着前日打开的书,有风吹来,书页轻轻翻起。
他心头意识到方才的话可能重了些,臧宓或是生了气,不愿理自己。才要往屋外去寻她,林婵端着午膳进来,将碗碟摆在桌上,又收了托盘出去。
“去叫娘子进来一道吃。”刘镇吩咐她,兀自坐去桌边。
只是瞧着桌上的饭菜,原本炎热苦夏的胃口就更提不起半点兴致。
臧宓做的饭菜,讲究色香味俱全,刀工精湛,厚薄均匀,摆盘也讲究细致。即使不吃,看两眼也赏心悦目,可林婵却未学到她的精髓,也许心思都放在学制簪花上,吃食做得潦草,不过勉强能入口。
刘镇原不是个讲究人,但这些日子因着臧宓肯费心思琢磨他的喜好,生生将胃口养得刁钻起来。可这一回过错明明在臧宓身上,他不过说她一句半句,她倒是先委屈上了。若他先低头去哄她,往后难免有些夫纲不振,她倒要更恃宠生骄起来。
因此刘镇只坐在桌边,等林婵过去传话,等臧宓进来与自己解释赔罪,再小意哄他一回,他也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轻饶她这一次。
只是这一等不来,再等不来,直到桌上饭菜都快凉透,门外廊檐下也不见臧宓的影子经过。反是林婵如怕见猫的耗子,偷摸着从对面厢房前的廊道下溜了过去。
刘镇心中有些气恼,出门叫住她道:“让你叫娘子吃饭,怎地还没去?”
林婵缩了缩肩膀,摇了摇头就跑出去。这副模样看得刘镇一肚子火气,只得亲自往厢房后天井里去。
那天井里有一株白兰花,亭亭如盖,即便盛夏,树下亦清凉如许,幽香袭人。臧宓有时午后会坐在树下的凉椅上歇凉。
只是走到近前,凉椅上仍空空如也。刘镇正狐疑,忽听得边上角落一间房中传来一声压抑的轻啜。推门进去,见臧宓果然在里头,怀中抱着一个金丝枕,屈膝坐在墙角,如当初被人送到小岭村刘家之时,独自蜷缩在柜边的缝隙里。
“阿宓,饭凉了。”刘镇走去她身边,撩起她鬓边短发去挠她耳尖。
臧宓将头埋在抱枕里,并未应声,似乎未曾听到他的话。
刘镇便探手去她膝下,想将她打横抱起来。只是臧宓挣开了,推开他的手,扬起一双水色潋滟的眸子,翕动着嘴唇,问他道:“你又要烧一回婚书?”
刘镇赧然,挠了挠头发,觍颜道:“哪能回回都用这种昏招?”
又柔声歉然与她道:“怕我再烧一回婚书,所以躲到这里一个人哭?”
臧宓却摇了摇头,黯然垂下眼眸。
“我方才心浮气躁,一时口不择言,待你太凶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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