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呼啸, 臧宓初次骑马,紧张得只能听见马蹄声,却也渐渐适应这颠簸, 有些喜欢上这样风驰电掣的感觉。
她回首大声问刘镇:“你说什么?”
刘镇却缄了口,面上泛起一丝可疑的红,待跑出这条僻静的街道,停下马来,让臧宓坐到他身后去, 抱紧他的腰。
原来他竟因这番颠簸, 被臧宓轻蹭两下,却就又有了反应。臧宓自然也察觉了, 心中暗怪他如何成日都想着那回事。
又不自禁拿他与徐闻相比,从前她与徐闻, 从来都发乎情,止乎礼,最出格的也不过有一回她看书,徐闻站在她窗外,因有不懂之处向他请教, 他倾身隔着窗子凑近了看书,无意间与她额头相触, 他忽而扬起头来,要她唤他一声夫君来听听。
却被她啐了一口, 羞红了脸颊, 立即扔下书,跑去了徐氏房里。直到徐闻走, 她也未敢再见他, 夜里一个人裹着被子, 把自己卷得像个茧,在床上翻来滚去偷着笑到半夜。
从前那样纯真的情愫再也不可得,再回首已惘然,身边的人变成了与徐闻大相径庭的刘镇。
可是刘镇又有什么错呢?平心而论,刘镇待她十分好,甚至那时在揽月居,她浑身软得没有丝毫力气,绝望地任人解开她衣襟之时,看到刘镇从天而降,怒目金刚一般跃上案桌,一脚将那人踹翻在地时,她心中对他感激涕零,恨不能结草衔环以回报。
错的从来只是她一个。当初不该为着忘却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见刘镇对她有好感,就病急乱投医,轻率地利用他……
不过臧宓的歉疚之心也并未持续得很久。与她自幼一处长大,两小无猜如徐闻,尚且无法接受她曾所遭遇的事情,刘镇又怎可能真的能对她的经历毫无芥蒂呢?
他眼下喜欢她,不过因为一时新鲜,旁的女人也对他不屑一顾。他家中贫寒,身份微贱,更不可能接触到衣香鬓影,环肥燕瘦的贵女们。
可往后,就不一定了。
臧宓有些预感,刘镇今日在李郡守面前的“献礼”之事,必然引得那位陈大人对他刮目相看。她起初也有些咋舌,担忧他那样大胆,故意激怒李承勉,就不怕李郡守恼羞成怒,当真治他的罪么?
之后细想,只怕刘镇当时已察觉那拦轿告状之人是有备而来。李承勉那样的身份,如何会平白做戏给一群平民看?就连大费周章的功德碑,为何偏偏要选在今日呢?
今日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日子,既非盛大节庆,又无特殊事情发生,如此劳师动众,叫旁人为自己歌功颂德,博取好感,只能是唱戏给那位近日才到宜城的司隶校尉陈大人看了。
这样造势到巅峰之时,进献的“祥瑞”摇身变成指摘周副将挪用军饷的罪证,任谁都会惊诧哗然,议论纷纷。此事必然令人印象深刻,奔走相告。到时若不能将军饷之事查个水落石出,断然不可能轻易平息物议。
刘镇并非蓄意而来,却在须臾之间有了计较,因势利导,筹谋之事可谓算无遗策,令臧宓不由想起,当初他救她出揽月居时,巧妙设下一招天|衣|无|缝的金蝉脱壳之计,同样是危机四伏的处境,他却总能出人不意,绝地反击,一击致胜。
他并非只是个勇武非凡的武夫,这份非凡的能耐,迟早能令他脱颖而出。
臧宓虽未问出他这马从何而来,看他的表情却也猜到了几分,刘镇就要交上好运了。将来他身上有个一官半职,再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身边自然也会有趋炎附势之人凑上来。
如春桃、秋桃那样的女子,虽相貌比不得她,却总是清白无暇的。而若他一朝显贵,能接触到那些才色双绝的世家贵女,或许样样都比她出挑,再瞧她这样的糟糠之妻,只怕更多意难平,哪还会再将她当做一回事呢?
臧宓轻叹一声,抹平心绪,却也并未有多哀伤。她与刘镇,也终归会相濡以沫,相忘于江湖。多少信誓旦旦的盟誓,能敌得过时光和世情呢?
二人一路打马至城门附近的菜市,刘镇翻身下马,扶着臧宓下来,问她道:“我下午去接长民出山,你看做些什么菜给他接风洗尘好?”
臧宓摇了摇头,因问他道:“周家的人不捉他了么?”
刘镇便笑道:“陈大人雷厉风行,已请了周副将去驿馆中喝茶,这事情不吐口,哪有轻易放虎归山的时候。周珩当初为逼债,不择手段,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且这些年年年放贷,手中却仍紧张,你说这些钱都流到哪里去了呢?”
臧宓摇了摇头,只听刘镇又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城中多少人盼着周家父子倒台,这事情且有得查,只往后,你与长民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再不必担心周珩的爪牙张嘴咬人就是。”
他说得如此笃定,臧宓心中自然有些疑惑,转而望他牵着的黑马一眼,又问道:“你这马如何得来的?”
刘镇笑着挠了挠头,见她终于再问起,半是羞赧,半是激动道:“陈大人十分赏识我,任命我去军中做个参军。一来为震慑周家余孽,一来为他协查此案。这马是官马,只是不大好驾驭,旁人嫌弃它性子烈,给我却正好。”
这样直捣周副将的老巢,当中凶险可想而知。人心诡谲,人为自保能做下什么事呢?她与臧钧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你死我活的仇雠。
臧宓抿唇不语,扬眉望他,原有些顾虑他的安危,想劝他三思而行,可转念又觉他连骑马都要骑旁人难以征服的烈马,又一直说自家的马脾气比野兔还温驯些。自己杞人忧天,岂非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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