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四月中旬, 吹来的风都带着些温意,蝼蝈拉长的嗓子在院里唱着曲儿,掩着月色在寂静处说些私语。
顾言把外衫挂在架子上, 白日里跑了一天,身上冒出些细汗, 他松下领子, 转头就见芸娘对着铜镜正拆发鬓。
他眯起眼, 只见她白净的手指灵巧穿梭在发间, 几下将绾着的头发松散开,嘴里咬着个梳篦, 黑鸦般的发丝披拂在身后,有风从窗底吹来, 映着素净的中衣,倒是有些说不出的温婉。
芸娘取下梳子,她头发惯常细软, 梳了几下后头,似有一处打了结,揪住一处缠成了团小疙瘩, 钻心地疼。
正拉扯间,只觉略带凉意的手指轻轻抽走她手里的梳篦,梳子顺着发丝向下, 力度极有耐心和温和,仿佛和他的人一样,总有种说不出来的细致劲儿。
“顾言。”芸娘想着刚才他的话, 纳闷开口, “既然不是太子造反, 为何大家都说, 那夜太子杀了朝廷的人?”
“有时候,大多数人说的不一定是事情真相。”
她愣了下,抬头望着镜子里的人,可惜那镜子模模糊糊的,看不来个什么,只见那抹泪痣在眼底下隐隐约约,
“当晚,我祖父是听到太子府人来报信,巡抚司在太子府查到了违禁之物,当时圣人在南山太真宫修道,我祖父为了调停此事,让太子得以日后面圣辩说,才连夜去的太子府稳住局面。”
那梳子顺着发丝向下,话音突地一转,语气渐冷,
“谁知,一个时辰后,便传来了太子杀了巡抚司使,和我祖父一起谋反的消息,景王接到消息带入入府,太子畏罪自杀,我顾家也满门抄斩。”
芸娘一怔,只听他道:
“今日我去刑狱找那匠师之时,还碰到了现任的巡抚司使都虎,他原是上任副使,当夜也在太子府,他说太子杀巡抚司使的时候,我祖父还在外院跟他交涉,根本不知情,而那匠人也说,太子懦弱是听信了旁人的话。”
“所以……”
“所以当夜极有可能,是太子害怕,叫人怂恿之下杀了巡抚司使,可没想到正中景王下怀,等太子意识到这事之后,才畏罪自杀。”
芸娘倒抽一口凉气,她可没想到太子府那夜竟然还有这般隐情,她扭过身子,望向顾言,
“可你这么说到了殿试上,圣人会信吗?万一圣人不信,还得罪了景王……”
“芸娘。”
顾言手里的梳子停了下来,慢慢俯下身子,与她凑得极近,缓慢道:
“权力是最禁不起揣摩的,真相是什么不重要,只要他起了疑心,这事就已经有一半是真的了,剩下那一半,迟早也会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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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正起,公署衙门里开始走动起来,昨日的公文堆在案头上,褐衣小吏三五站在门前,巡城察院听着是个威风凛凛的地方,其实平日里就是管管治安,处理些鸡毛狗碎的大小案件。
赶上年岁好些的,办上些朝中大臣之间的纠葛,捞些油水。赶上那风平浪静的日子,没得就是审理些诉讼,今日就有个诉讼,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是工部郎中陆大人家的私事。
这案子说得是陆家还有一亲女流落在外,户籍不知为何一直没改,还与人私自结亲,现告到官府来,想婚书作废,把户籍迁回陆家。
御史坐在案后,看着这诉状,扭起眉头。
工部郎中不过从五品,在京官中也是不上不下,于理,这案子倒是没问题,找自家亲女改户籍,可于情,你家闺女都成亲了,还要找回去,这倒是有点不常见。
难不成那夫家对她百般苛责,陆家看不过去,才诉至公堂?
“大人,时辰差不过了,该过堂了。”
御史大人看了眼天色,摁下心中疑惑,这才向前面走去。
公署衙门前围着好些人,审诉状多是公开的,这也是旧历改的,多是为了给百姓起警示作用。
这边绕过人群后,一辆马车停在了树荫下,芸娘掀开帘子,从车上下来,一转头,车里的人一挑眉道:
“确定不要我陪你?”
芸娘看了眼顾言,杏眼瞪得滚圆,
“陆安歌我还是应付得来的,既然是我自己的事,自然要由我自己了结,怎么能事事靠你呢?”
其实她靠他也挺好,他也是极愿意的,顾言心想,可看着芸娘倔强的眼神,这话还是没说出口,只顿了下,抬眼对她道;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有事叫我。”
芸娘听到这话,没来的心里多了几分底气,她点点头,颊上浅浅露出梨涡,转身进了公署。
她穿过人群一进去,就见陆安歌从另一侧门处走了进来,她今日梳了个时下汴京城里流行的高髻,髻上压金簪四只,缀着素雅的小珍珠,那珍珠衬着素净的面庞,再加上身后的侍女仆役,通身富贵官宦人家小姐的气场逼人。
围观的百姓不由得有些窃窃私语,再打量一旁穿着朴素的圆脸姑娘,心里大约知道谁会赢官司了。
陆安歌款款走到芸娘身前,扫了眼她道:
“妹妹,府里已经备好了,只待今日之后,妹妹同我回家了。”
芸娘看了她一眼,没做言语,这时轮值审理的御史从后堂走进来,他落座后,一扫堂下,对着陆安歌道:
“陆小姐,讼状本官已经看了,可这之中,还有些原委不详,望如实禀情。”
陆安歌温顺地点点头,端的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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