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程水北守在程南的身边,半抱着哥哥轻拍,怕小孩儿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吓着了。
程南从他怀里钻出来,小心翼翼地推开程水北:“你不用这样,我十岁了,不怕了。”
是啊,哥哥十岁了。虽然平日在张老头和爸爸面前表现得有些顽皮,到底也是懂了些事情的。
程水北摸摸他的额头,轻声道:“你是男子汉你不怕,可是我太胆小了,我害怕。”
面对他人的生死,程水北害怕。
他闭上眼就是张老头躺在病床上的样子,闭上眼就是哥哥被铁链锁住的样子,闭上眼就是自己跳下高楼的样子。
曾经可以一跃而下的勇敢的程水北,成了最怕死的懦夫。
程南也伸出小手依样摸摸程水北的额头:“你不要怕,我陪着你,我给你讲故事。”
“程水北,我给你讲爷爷的故事吧。”
“爷爷那个水壶上有一个坑,你知道怎么弄的吗?”
“是狗狗咬的,就是爷爷邻居家那条白色的大狗,叫白云。”
“白云把爷爷的水瓶当成玩具咬着玩,被爷爷拿着拖鞋追了两条街呢。”
“还有爷爷那个煮茶叶蛋的炉子……”
程水北合眼听哥哥讲琐碎的故事,程南的声音仿佛有魔力,赶走了那些缠绕在他梦境里的黑影。
不多会儿,程南的声音越来越小。程水北睁眼看,哥哥已经睡着了。
屋外远远传来一阵吵闹声,确认哥哥安眠后,程水北起身,小心翼翼地掩上门出去看个究竟。
张大哥和几个邻人围在一起,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中间被簇拥的那个人语气很不友善,似乎是起了争执,几个人一顿比比划划。
程水北等人散了才过去。
他摸了摸口袋,已经没有烟了,只能尴尬地笑了笑,空手拦住张大哥:“大哥,怎么回事啊?”
张大哥朝着门口的方向不满地啐了一口。
“为几个破钱,呸!”
程水北从他七零八落的方言里听出了大概。
原来刚刚被簇拥的那个人叫老麻,是村里有名的混子。张老头要下葬,老麻听说了,上门来要钱。
“为什么要给他钱,这人有病吧?”程水北为显亲近,也骂了几句浑的。
“为啥,俺叔出去以后,俺婶埋的那块地被大队划给他了。”
村里人员常年增减,地头也要时常划分。张大娘和张家哥哥入土的时候那块地还属于张老头,现在却已经易主了。
老麻说,那块地现在是他的,张老头想和他老婆孩子埋在一起,得交一万块钱的地头费。
一万块钱,要了张大哥的老命。
农村这时候还流行土葬,一般人家碰到这种事也会封些钱给地头的主人,不然主人家死活拦着以耽误种庄稼为由不让入土,或者就算入土了,坟还在人家地里,谁又知道入土的故人会不会被折腾。
但一万块钱实在是太多了,庄稼人一年到头也挣不到这么多。
程水北知道这是敲诈,可他偏偏没有办法。
更何况能做主的也不是他。
“张大哥,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呢?”程水北诚恳地问。
“怎么办,”张大哥啐了一口,“反正俺没有钱给那个泼皮,只能委屈俺叔了。”
他和家里人商量过,决定把张老头埋在自家的地里。
如此一来,张老头就不能和他的家人呆在一起了。
程水北想起张老头说想留在家乡时候的神情,想起父亲口中匆匆十几年替孩子还债的老人,心再难安宁。
程水北拍了拍张大哥的胳膊:“我来想想办法吧……对了大哥,能不能让我用一下你的手机打个电话,我想给家人打个电话?”
张大哥记着他的送烟恩情,豪爽地把小灵通拿出来。
程水北站在秋风的漩涡里,给等在家里的程文秋打去了电话。
“程叔,张大爷……没了。”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在程水北以为信号不好的时候,程文秋疲惫的声音终于传来:“叔知道了,让程南送张大爷最后一程吧,没少疼他。”
“嗯……我知道了,过两天等人入了土我们就回去,程叔你快睡吧,不要熬夜。”
挂了电话,程水北要把手机还给张大哥,可转身以后看见窗台上摆着的张老头的水壶,又停下了脚步。
他想了想,还是拨通了那一串熟稔于心的数字。
……
次日傍晚,一辆黑色的豪车乘着夜色停在离张老头家不远的路口,从主驾驶位上走下来一个司机打扮的中年人,他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捧着一束白色的挽花向灵堂走去,放下花以后拐进了隔壁的房间。
程水北正听程南说着故事,那人推门进来,正是章家的司机恩叔。
对于程水北来说,恩叔是打过无数次交道的老熟人,可对于恩叔来说,面前的这个只是少爷的一个朋友。
恩叔把黑色的纸袋递给程水北,小程接过来一看,里面红艳艳一捆钞票。
“这里是两万块,你先拿去解决这里的事情吧。”恩叔说。
程水北把纸袋子护在怀里,却不急着起身,反而先问:“他呢,来了吗?”
恩叔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才说道:“在车上。你先去,他在路口等你。”
“嗯。”
程水北抱着钱跑出门去找张大哥,他低着头进了灵堂,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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