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许看见费长槐把视线转向了窗外,立刻住了口,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说的太多,失去分寸。
“说吧。”费长槐没看他,“我听着呢。”
“那我就接着班门弄斧了,不成熟的地方,您可别见笑。”何如许笑着说,“我这人学历不高,所以平常没事儿就爱在网上瞎逛,想着多学点儿新东西。有一次我看到一个叫‘期望阈值’的词儿,觉得有点儿意思。按照那个网上的解释,拿大白话来说,一个人干一辈子坏事儿,只在最后干了一件好事儿,就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反过来,一个人干一辈子好事儿,只在最后干了一件坏事儿,就是晚节不保身败名裂。我琢磨着,确实是这个理儿。一个人要是好了,别人对他的预期值也会水涨船高,他必须要做得更好才能维持住这个预期,不然就会让别人失望,明明做了好事还要挨骂。”
费长槐哈哈一笑,“你们年轻人的这些理论一套一套,是挺有意思的。”
“您夸奖。其实道理都还是老祖宗的那些道理,新瓶装旧酒。”何如许说,“所以说我就觉着,当好人不容易,必须得越来越好,成本越来越高。有一天支付不起这个成本了,人设就崩了。您看这娱乐圈里头最红的那些人,哪个不是黑红黑红的,越黑越红。骂的人越多,欣赏的人也越多。其实这些话我以前都跟苏晋江聊过,他不以为然,老想着能给粉丝留个好印象才是最重要的。我看他现在还是那样,思路转不过来。”
“人的想法哪有那么容易转变过来嘛。特别是这些想当明星的年轻人,脾气又大,眼力又浅,还特别固执。要是别人一说他们就听,公司的艺人统筹工作也不会那么难做了。”费长槐感慨完了,不再言语,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何如许的思路,其实跟他不谋而合。他打算让苏晋江担任基金会的形象大使,的确有这方面的考虑。苏晋江自身条件不错,有亲和力又爱惜形象。通过公司的包装和宣传,可以把他打造成一个媒体舆论中的完人,为“耀峰”赢得口碑。
如果将来苏晋江要跟公司解约,公司可以通过旗下的媒体对外宣称,解约原因是苏晋江嫌公益事业的酬劳太低。有道是捧得越高摔得越重,公众习惯了把他视为完人,对他身上的污点就会零容忍。他的个人形象肯定会一落千丈,那时候,就算谢紫鑫把他挖了过去,他也差不多已经糊了,没多大价值。
对待苏晋江这样重视自身形象胜过金钱的人来说,最好的方法不是压,而是捧。
车子转过一个弯,抵达了费长槐的目的地。
何如许下车,拉开后座的车门,撑起雨伞。“到了,费总。您慢点儿,这地上挺滑的。”
费长槐下了车,被外面微冷的空气一激,喉头痒痒的,忍不住咳了一声。
何如许再一次适时递上了水杯,“费总,您今天讲话多,喝一口润润嗓子再进去吧。”
费长槐接过了杯子,拧开盖看了看。何如许立刻在一旁说:“冻顶乌龙,跟您办公室的一样。”
费长槐喝了一口茶,温度刚好,发痒的喉头顿时舒坦了许多。他把杯子还给何如许,说:“走吧,你也跟着一起进去。多认识几个人,学学眉眼高低。”
以往费长槐在会所约人谈工作的时候,何如许都只是送他到门口,没有资格陪他进去。这是他第一次对何如许发出邀请,算是对何如许的某种肯定。
何如许按下心头的窃喜,低下头,把手中的雨伞打得更加端正了一些,“好的,费总。”
同一个城市,不同的人怀着不同的心情。
此时此刻,白璞的内心正备受煎熬。他想不通这是为什么:仿佛就在突然之间,自己的人生走进了一个恐怖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