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苏婵入宫的前两日,赵琳琅与陆祁庭在御花园中弈棋。
赵琳琅为寒族科考出身,是那一年的探花郎,又在扳倒曹家外戚时立了功,故得陆祁庭重用。
他父兄虽出事,但念其少时便与赵家脱离关系,陆祁庭并没有株连他,反令其官拜相位,一边与苏婵一起制衡官宦世家,一边又掣肘太子和外戚权势。
宫里的棋子是用上好的玛瑙玉打磨而成,质感细腻近乎透明,赵琳琅落了一子在黑金檀木制成的棋盘上,一边揣摩着圣上心思,一边笑问:“陛下这副棋,可是苏太傅献给陛下的寿礼?”
苏婵好棋,自打她双眼不辨五色之后,下棋就取代了丹青成为她最爱的娱乐方式,论对弈,满朝文武就没人能赢她几回。
陆祁庭“嗯”了声,“朕今年同她弈了四场,唯一一次平局还是因她让了两子。”
棋子与棋盘磕出清脆一响,“朕不要面子的吗?”
虽是友人间嗔笑的语气,可赵琳琅还是留了心眼儿,他先前见过苏婵的这副棋,配套的棋盘却不是檀木的。
而眼前这位圣上,虽是温良贤明,可他的心思却是让人琢磨不透的,加上近来太子与陛下的矛盾愈演愈烈,苏婵是太子阵营的,陛下突然同他说这话,像是意有所指。
“后日——”
棋局过半,陆祁庭突然提起。
因是已故皇后的忌日,赵琳琅对这个日子格外敏感,听及,他落子的手微微一顿,抬眼对上陆祁庭平和而冷静的目光。
“——你若得空,帮朕重新配一面棋盘吧,”陆祁庭握着赵琳琅顿在半空的手,将他手中的子落入棋盘,“苏太傅的那面棋盘虽是雅致,也衬这棋,可太沉,不好任意搬动,若是磕碰着了,朕还得心疼。”
“你去给朕配一面,既好搬动、又配得上这棋的棋盘吧。”
……
苏婵听得赵琳琅说起这事,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原来是替陛下动的手,”她唇角带着一贯的浅笑,语气里听不出情绪,“真是难为你了。”
当时太子阵营里只剩她一个权臣,对她下手,便意味着陛下决定要废了太子,另立储君。
“那后来呢?”
苏婵问,“我死之后,太子被废了吗?”
“……没有。”
赵琳琅咬牙,“陛下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废了太子。”
“他甚至,就没想过再有别的子嗣。”
皇后故去后,她生前所住的昭阳殿闹过鬼,民间的巫师称,这是因亡灵放不下尘世中人,迟迟不肯轮回转世,入不了阴司,便只能回到阳间漂泊。
而当时皇后心中对陛下只余了怨怼,再无情谊可言,唯一放不下的,便只有太子。
于是为了告慰亡灵让她安心轮回,陛下诏了巫师,并亲入昭阳殿焚香祷告,称愿为其守丧,两年为期,不临幸妃子、不诞子嗣。
原先赵琳琅以为,陛下之所以要挑在皇后忌日那天动手,一是因为这天太子会出城去皇陵祭拜,二是因为那天之后,皇后的丧期便已满两年。
他以为,很快就会有别的皇嗣替代陆暄的位置,然而苏婵死后,陛下并没有下诏废黜太子,反而是以焚烧御书房、谋害朝廷命官为由将他拿下,并将此案全权交由太子处理。
……赵琳琅便知,自己被算计了。
“他利用我杀了你,又借此机会杀了我,以拔除朝廷两党。我入狱之后,太子更是铁腕手段,血洗朝堂,听说……”
赵琳琅缓缓闭上眼,“次年仲夏,他孤身一人入金銮殿,逼得陛下退位,登基称帝。”
“他一个人么?”
“听说是,那时我已在蜀地,临死前得知的最后一个关于朝堂的消息,便是这天下已是他的了。”
说到这里,赵琳琅自嘲一笑,“所以,你我拼死相斗,纠缠半生,到头来不过落了个玉石俱焚的下场。这样的人生,有何意义?”
苏婵轻笑,却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恍然大悟一般,“所以,你不止一次说要带我走,远离朝堂,远离京城。”
“你本就不该留下!”
他低吼,“你本不该留下,我清楚你,你从来都不属于京城也不属于朝堂!”
“那我属于哪里?”
苏婵平静反问,赵琳琅顿时哑然,心中纵有答案,却也说不出口。
“其实你说得也没错,我本不该在京城、在朝堂,既违背了苏家的祖训,又与自己的本心背道而驰。”
“可赵琳琅——”
“我为何会走到这一步,你不比我清楚么?”
当时苏婵走投无路又逢母丧,在狱中几近崩溃数次自戕未果,才被陆暄接出监狱,委以太傅之任。
赵琳琅闭了闭眼,从来不敢去想那时的苏婵有多绝望,只沙哑着告诉她:“我可以照顾你的,那时。”
“是我和我母亲对不起你,我本就做好了用我的余生来向你赔罪。火烧御书房本意是造势,助你假死脱身离开京城,以免去性命之忧。”
“可是……”
可是。
可是……
赵琳琅仰着头,一滴眼泪自他眼角滑落,淌过污浊的侧额,渗入他的发,带着悔与不甘。
“……你走吧。”
嗓音中压抑着痛苦,“苏婵,你再不走,等齐尚的案子顺下来,你、你苏家的百年清誉,势必会毁于一旦。”
苏婵在收养皎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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