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定国公府回去后, 宣阑没能再闹江尽棠,因为江尽棠在马车上睡着了。
马车停在宫门口,软轿已经在等着了, 内侍见马车里的情形,就打算将江尽棠叫醒, 宣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内侍赶紧低头,不敢有动作了。
宣阑自己将江尽棠抱下车,有人忍不住道:“陛下, 您的伤……”
“无碍。”宣阑抱着人进了软轿, 垂眸把江尽棠睡的有些凌乱的长发理顺,淡声道:“回乾元殿。”
一路上安安静静,唯有月色照人, 宣阑一直看着怀里的人, 蓦然的想起大概是十七岁那一年,他在御花园里看见江尽棠。
那天江尽棠穿着朱红的蟒衣,他少穿这样明亮鲜妍的颜色, 红色映衬的他气色都好了几分, 站在万花丛中,他却最绚烂。
他远远地看着, 鬼使神差的上前, 发现江尽棠是在看池子里养着的锦鲤,先帝在时, 妃嫔们常爱喂这些鱼,一条条长得膘肥体壮, 到了宣阑这里, 后宫无人, 鱼都瘦了。
江尽棠转身看见他,脸上的表情疏离冷淡至极,问他:“陛下怎么来了?”
宣阑那时候看江尽棠哪里都不顺眼,说:“整个皇宫都是朕的,朕来不得?”
江尽棠莞尔笑了,那一笑实在是人间不该有的颜色,以至于他凑近了几分,宣阑都没有反应过来。
“陛下说的对。”江尽棠轻声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自然哪里都能去。”
……
宣阑弯唇笑了一下,看着江尽棠的睡颜,喃喃道:“……我想去你心里,你却一直不肯让我进去。”
软轿被小心的放下,内侍极低的声音传来:“陛下,乾元殿到了。”
“嗯。”宣阑抱着江尽棠进了乾元殿,刚进去就看见了一道身影立在灯火里,他脚步一顿,内侍赶紧道:“回禀陛下,福禄郡主非要见您一面,奴婢们也没办法……”
姚春晖看见宣阑,再看见他怀里抱着的人是谁,咬了咬唇,而后跪了下来。
宣阑目不斜视,抱着江尽棠进了主殿,将人放在了龙床上,宫婢低眉顺眼的送来了温水,帝王亲自拧干罗帕,仔仔细细的给江尽棠擦了脸和手,又给他盖上被子,才道:“退下吧。”
“是。”
宣阑坐在床边看了江尽棠许久,这才起身,走到了门外。
姚春晖还在那里跪着。
内侍极有眼色的将门关上了,确保外面的声音不会吵到里面睡觉的人,才轻手轻脚的离开。
“郡主找朕有事?”宣阑淡声问。
姚春晖抿着唇角,眼睛里有水光,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小女想求陛下,放过千岁爷。”
良久的沉默。
姚春晖后背冷汗直流,几乎以为宣阑已经走了时,才终于听见少帝的声音:“放过?”
“你要朕如何放过?”
姚春晖深吸一口气,道:“山月大人前两日来探望小女,小女才知道千岁爷的身体已经……”她顿了顿,哽咽道:“从第二次见陛下,小女就看出了陛下心悦千岁爷,但是陛下不应该因为自己的情爱,就将他拘在深宫之中。”
姚春晖的话倒是让宣阑微怔。
原来。
那么多的人都看出他喜欢江尽棠。
起先他自己不知道,后来江尽棠不知道,再后来,江尽棠知道了,但是不愿意接受。
宣阑走下台阶,一步步到了姚春晖面前,姚春晖看见了帝王常服上绣着的银线暗纹。
“朕每日都说爱他。”宣阑垂眸看着姚春晖:“你知道为什么么?”
姚春晖一颤:“……小女不知。”
“因为朕很明白,他从来没想过要活下去。”宣阑的声音很平静:“他很纵容朕,好像什么都看开了,但是朕知道。”
“他还活着,只是想要看见朕遵守承诺,还江家一个清白。”
“有时候,朕会觉得,其实他的灵魂已经在慢慢抽离这副皮囊,他越温顺,朕心中的惶恐就愈盛。”
陈裳说透骨香难炼,他可以搜罗尽所有的天材地宝,可是陈裳说,江尽棠的心病更重,这是多少杏林圣手都束手无策的绝症。
姚春晖愣住了。
此刻琉璃月色下,少年天子立在光与影的分界线上,半明半暗里,这一怒便伏尸百万的少年,竟然显出了几分脆弱之感。
但是这脆弱,也转瞬即逝,甚至让姚春晖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念在你是好心,这一次朕不同你计较。”宣阑说:“别再有下次。”
江尽棠从不是困在皇城这座牢笼里的金丝雀。
他是困在了自己画地而成的心牢中。
姚春晖站起身,轻声道:“……小女告退。”
姚春晖离去后许久,宣阑才推门门,进了温暖的室内。
他一进去,正好见江尽棠从床上坐起来,抬手揉着自己的眉心,脸色很白。
宣阑快步上前:“阿棠?怎么了?”
江尽棠茫然的看了他一会儿,才忽然惊醒似的:“……没事,做了个噩梦。”
宣阑搂住他,低声问:“梦见什么了?”
江尽棠莞尔,笑了笑:“没什么……陈年旧事而已,你怎么还不睡?”
“你睡。”宣阑说:“我看着你睡了,我再睡。”
江尽棠实在是疲惫,从江南回来后,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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