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殿正殿, 夜幕四起。薄雾卷着寒气滚滚而来, 灯晃叶荡, 卷起帘幕吹落枯枝,越发寒蝉鸣泣。
金砖冰冷,时间久了, 膝盖酸软发麻。傅仲正昂首跪在龙椅后的内堂,靠着窗外依稀灯笼亮光, 内堂里龙诞香也遮掩不住成文帝留下的药味。
傅仲正身形虽挺拔, 可心底不免生出两三分疑惑出来。前世他在娘娘寿诞后提亲, 皇后娘娘略一沉吟便应下这门亲事,赐下旨意, 只等择日成婚。
今生的变化倒是让他始料未及。素来待人宽厚的皇后娘娘,率头反对这场婚事。
难不成,和崔家有关系?
傅仲正眉头微蹙,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忽略过去。
灯影晃动, 夏太监手擎住灯笼进了承乾殿, 灯影惶惶, 一时看不出镇北王人在哪里。夏太监心跳加速, 见灯影晃动间,人影闪过依稀鬼怪。
“啊!”
人影晃动, 夏太监只觉得冷气拂过, 从后脊梁骨直接到发顶,两股潺潺几乎站立不住,僵直站立不敢动弹。冷气逼人, 越发觉得夜深人静,四下鸦鹊无声。
“呵!”
傅仲正收了手里的玉佩,撇了眼站立不住倒地哭惨的夏太监,
“大晚上的,你不在坤宁宫伺候,往承乾殿做什么?”
夏太监这才大声松了口气,整个人也有了两三分胆色,见傅仲正昂首阔步立于殿上。整个人宛如天神下凡,威武雄壮邪气不敢逼近,心底暗赞了声好儿郎,道,
“陛下心疼您跪了这么久,特和娘娘商量让您明儿再来说话。娘娘宽厚,奴才们跑这一趟,也是奉娘娘旨意,让您回去歇着。
夜里风大露寒的,没得伤了您身子。”
这是夏太监见傅仲正一脸若有所思,又填补上一句。
“娘娘同意了婚事?”
傅仲正看向坤宁宫方向,方才还不许他求亲,难不成,这会子又同意了?
夏太监心虚极了,娘娘对镇北王的反感他是知道的,何止说什么同意不同意亲事,便是镇北王如今在顾府的院子,娘娘也发话说要收回去。
“这…”
夏太监支支吾吾的模样,傅仲正看在眼底。知道这怕是有什么意外,当下也顾不得旁的,只抬头和夏太监道,
“除了,这个,娘娘还下了什么旨意。”
“说是镇北王您连日在顾府里劳累,怕是安歇的不好。特命奴才们拿了金玉枕头来,您拿回去搬到恭王府去,一家团圆,也不至于受了牵累。”
夏太监越说越小声,他话虽然说的委婉,可意思倒是明确。话里话外,表达的都是,娘娘不允许傅仲正在顾府继续住下去。不止不能住下去,甚至,还要赶快搬走。
语罢,抬头看了眼傅仲正,见他眸色暗沉倒也分辨不出喜怒,试探着笑道,
“眼下宫里面掌灯,少不得玩会儿便落了锁。奴才,给您带路?”
傅仲正方才的猜测终于落了准。崔皇后是真的没看上自己做顾知薇夫婿,不止没作为第一选择,甚至,当她得知自己要求娶顾知薇的时候,第一反应竟然是隔离开二人。
她对顾知薇的婚事有什么打算?难不成,是要把她嫁回崔家不成?
各种猜测一时在脑海里争执不休,傅仲正索性冷眉往南看去。在他目光尽出,运河其中一处案头,崔家人正在满怀希冀往京城而来,而其中一个崔家人,正是崔皇后为顾知薇挑选的如意郎君。
一想到娇软身子骨被他人占有,傅仲正眉心涌上冷意。前世虽然不知为何,那崔家男儿被皇后娘娘去了资格,可今世只要有机会,他总要抓住那崔家郎君把柄,试一试才行。
横波千里,运河两岸麦苗清香。夜色暮起,渔夫床翁打起浆来,只为在夜色更深时到达渡口。
崔二太太带着丫鬟婆子往甲板方向而来,她一身榴红比甲,下坠着百子千孙的烟罗裙,发间琉璃翠紫,各色发簪分门别类,乌鸦鸦的好不气派。
内宅里的管家太太,素来是说一不二的脾气秉性。满月似的一张脸,全然看不出年近四十。眉毛花的高高的,丹凤眼看人一眼,便让人冷了半个身子。嘴巴也薄,涂了胭脂倒也能看出年轻时姿色妖娆。
可年纪大了,夫妻间恩爱也断了两分。便是现在,崔二太太,也已经有半个月没见她男人,不知歇在哪个小老婆屋子里。要说崔太太也不在意他男人去处,无非是姹紫嫣红到处睡一睡,还能再睡出一个儿子不成?
再说,儿子她也不缺啊,进了门连着八个儿子。整个清河崔家,谁能比的过她去。
宝船分上下两层,下层多是奴仆行李所在,上层日头充足,又是大好春光,临近甲班的几个上好房间,崔二太太私心,分给了最得宠的小儿子崔文章。
他年纪最小,也和二姑奶奶家的顾知薇年岁相当。虽才十五,可一把文章写的比年纪大的先生还纯熟,府里面的先生们都说,他可比当年的二姑爷还厉害。二姑爷三甲及第,他这个儿子,自然也不例外。
唯独可惜,少年意气风发,正是自以为与世无敌,春风得意的时候,崔二爷特意压了他二年,不许他科举,只等十七之后,才可考取功名。
娘娘千秋宴席,他们三月底出清河,眼下一个月,马上便要到京城。崔二.太太越发得意起来,要说她这一辈子,上面几个儿子都不如小八来的让人心疼,一个个有了儿媳忘了娘,唯独她这个小八,嘴巧机灵惹人疼爱也就算了,她是拿他一点儿法子都没有。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