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那年, 郁子肖第一次入宫。
在国子监, 他远远就看到那个比他略高些的少年, 不同于其他脸上带着朝气, 一起偷懒玩耍的子弟, 那个少年总是早早就到了学堂,坐在那里静静地看书,时常也会对着他们笑。
郁绍告诉他, 那个人叫太子。
其他同窗总觉得太子身份尊贵,却还是平易近人, 温文尔雅,是个好想与的人。可是郁子肖看着那人,总是觉得那温和的笑容里还藏有一层道不明的东西, 顺着地面爬上他的脊柱,让人背脊发凉。
那是他初到宫里,便表露出恣意张扬的个性来,先生的问题,其他人中规中矩地听先生解答, 只有他总能站起来,口齿伶俐地跟先生对上几句, 稚言稚语竟也有几分道理。
先生说:孺子可教, 将来必成大器。
他在宫里待着的时候,也时常听到有人这么说。
后来有一日,他一个人躲在御花园偷闲,身边突然覆下一片阴影, 他抬头一看,就见一人站在他身旁。那人手中拿着一盒点心,友善地对他笑着,正是太子。
这人是何时来的,不声不响,也不说话。
原以为只有他会偷闲,没想到那个总是早早到学堂,总是一丝不苟的太子也会偷闲。
郁子肖莫名生出一丝心安理得,对这人的印象也好了起来。
太子把手里的小盒子递过来:“这是御膳房里做的软糖。”
郁子肖接过去了,那糖酸甜软绵,他还没吃过宫里的糖,心想果然是极好吃的,便忍不住多吃了几个。
他问:“太子怎么也偷偷跑出来?”
太子轻轻笑了一下,似有些勉强,有些无奈。他告诉郁子肖,他也不喜欢读书,只是身为太子,不能不勤奋,不能不刻苦好学,稍有差池就会招来非议,少不了皇上一顿批评。
郁子肖看着他,心中默叹,这太子也太难当了,哪像他,逃几堂课,纵然被郁绍知道了,也不会说他什么。
那天他跟太子说着话,太子笑吟吟地看着他,时不时点点头,后来……
后来他回到府中,便腹中绞痛,浑身冒虚汗,神志不清,昏迷不醒。
醒来时,郁绍已上了沙场,之后,再也没回来过。
他一瞬间便明白了,太子递给他的糖,竟是有毒的。
只是爹爹,怎么会……
闵宜夫人扣着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记住,藏巧于拙,不露圭角,为娘不求你功成名就,只要你安稳,守住你父亲留下来的功业!你听清了吗!”
他木然地点头,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娘流泪。
再长了几岁,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郁家的独子被皇家的人下了毒,皇上早就忌惮郁绍,出了此时更是怀疑郁绍会生反心,下令让他到西境驱逐匈奴,同行的还有太子的娘舅阎周。
后来他父亲战死沙场,只留下了身后功名,那阎周,被封为了西境的封疆大吏。
是他接了太子递过来的糖,是他害死了爹爹。
为什么太子要对他下毒……
为什么他幼时不能懂得收敛锋芒……
是他错了,错了……
过往一幕幕不断在他脑中回现,从四面八方敲击着他的神经。
“为什么……我错了……”
姜柔守在床前,看他昏睡中脸色变得苍白,口中不停呢喃着这几句话,一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伸到他额头,轻轻抚平他紧锁的眉头。
脑中一片混乱,缠着他,将他拖入泥潭,任由他挣扎,也只能越陷越深,唯有一丝清明,将那个声音带到了他耳边。
他很想睁开眼看看声音的主人。
“郁子肖,听得到我吗……”
“姜柔……”
床上的人眼睫微动,抓紧了她的手。
姜柔感受到他的动作,几乎喜极而泣:“我在,郁子肖,你睁眼看看我。”
床上的人似是听到了她的话,缓缓睁开了眼,片刻回神之后,怔怔地看着她。
姜柔的眼睛一圈都红红的,往日那双漂亮干净的眼睛也布满了红血丝。
“你……”他刚张开嘴,眼前的人突然扑倒在他怀中,轻轻颤抖着。
半晌,他听着细微的啜泣声,才明白过来,他的小夫人,是在哭。
郁子肖费力地抬起手,有些僵硬地抚上姜柔的背,轻轻摩挲着。
“怎么了?”一开口,他才发觉自己喉咙里像卡着一块炭,灼烧得难受。
姜柔只是趴着,摇了摇头。
直到郁子肖感觉前襟都湿透了,姜柔才抬起头来,眼睛红肿。
郁子肖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你这样哭,我还以为我死了……”
话刚脱口,姜柔眼神一慌,连忙把手伸过去堵住了他的嘴。
郁子肖看着她这副神情,再也生不出嬉笑的心思了。
“你已经昏迷八天了,一直高烧不退,他们说如果再这样下去,很可能……”姜柔声音也有些哑,还止不住嗓子里细细的抽泣着,一双泛红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我……我很怕你会挺不过来,所以你……能不能不要说这样的话?”
郁子肖轻轻点了点头,握着姜柔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我好着呢。”
姜柔感受到他胸口虚弱的心跳声,不放心地松开了手,又探了探他的额头。
“还有些烫。”姜柔收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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